第69章
忆起这个名字,就像看见了当年盛宠的董皇后,太后再也坐不住,传来季昶,“限你一个月内,查出董翎薇的下落,无论生与死。”
董翎薇!
季昶敛眸,领命退了出去。
西厂和都护府的南镇抚司都是细作机构,善于打听消息,但董翎薇消失二十五年,仅靠一只玉镯,还是十分棘手,自从阮茵茵下落不明,季昶一直浑浑噩噩,如今也算是有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案子,倒是出乎寻常的上心。
而按着礼部尚书府提供的线索,季昶很快将目标锁定在辽东的那座小镇附近。
西厂和南镇抚司的办事效率很快,在对周边一众当铺盘查后,终是找到了那一带的商会会长。
商会会长并不知董夫人的身份,但也没打算多嘴,可架不住西厂和南镇抚司的严刑逼供。
最终,在谷雨那日,季昶拿到了董夫人昔日的落脚点,可董夫人已经不在小镇上了。
第53章
◎炙吻(二更)◎
“不在?”得知董翎薇尚在人间, 太后更是坐立难安,“查,发动整个内府和都护府的探子, 务必在半月内给哀家一个交代!”
大批的侍卫离宫,引得朝野议论纷纷。
谷雨插秧,柳絮播种,本是大好的时节, 皇城却人心惶惶, 而这日, 正赶上贺斐之回城。
在得知太后的目的后,贺斐之按兵不动, 是夜, 去了一趟杳渺阁。
“你先离京, 与董夫人在江南一座城中避避风头。”
段崇显沉默良久, 直至熏炉中的塔香燃尽, 才下了决定,事已至此,他只能离开。
昔日门庭若市的杳渺阁,人去楼空, 不过,段崇显向来行踪不定,没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贺斐之站在楼宇之下,衣袍飞曳,狭长的眉眼隐现冷芒。
没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珍视的朋友。
当晚, 他带着三大营的上将们, 去了一趟慈宁宫。
那阵仗, 令宫侍们心惊肉跳,还以为贺斐之想要逼宫篡位。
太后也被贺斐之吓得不轻,站在庭阶上冷声质问:“大都督甫一回京,就给哀家一个下马威,欲意何为?难不成,是嫌皇室亏待了你?!”
夜色中的贺斐之,银灰常服,月白衣裾,墨发以青玉冠半绾于发顶,其余披散肩后,比平时多了几分飘逸倜傥,也比平时多了疏隽狂放,“臣是来劝太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董氏既已归隐,必是无心恋权,太后何必苦苦相逼?真将人逼急了,怕是事与愿违。”
一日不消除太后对董夫人的杀意,段崇显一日无法安心回京,而段崇显只是没有掌权的野心,不是没有这个实力,真被逼急了,他或许会为了生母,迈出最决绝的一步。
至今,董夫人的娘家势力盘踞在边境一带,但凡段崇显动了争夺皇位的心思,那边的势力或许会一呼百应,到那时,才是覆水难收。
贺斐之守的是江山,要的是河海清宴,绝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听完贺斐之的分析,太后颇为难堪,贺斐之当着众将的面,将她的私心和仇视公之于众,这哪里是来劝和的,分明是在施压,逼她做出让步。
“哀家有说过,要将董氏置之死地?董氏当年逃跑,坏了宫规,也伤了先帝的情,试问,不该押解回来,给皇室一个交代?”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在朝中威严犹在的董氏。二十五年,董氏从未试探过朝廷,说明她没打算回来与太后抢夺权势,依臣之意,得饶人处且饶人,召回派出去的缇骑和侍卫,就此作罢!”
太后虽心里忌惮,但料定贺斐之不敢当着众将和宫人的面动她,于是上前一步,彻底撕破脸,“贺斐之,你是臣子,有何资格在哀家面前指手画脚?”
然后,令她想不到的是,贺斐之动了真格。
陌刀出鞘,狠狠插在青石地缝上,贺斐之迎上她愤怒的眸子,淡淡道:“臣乃辅政之臣,但凡朝事,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董氏一族实力不俗,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太后不该额外挑起事端,臣也不准任何人以私欲致使国祚受损!臣最后说一次,立即召回季昶的人,就此作罢!”
太后被他的气场所慑,深知再辩下去,讨不到好处,还有可能被他软禁于慈宁宫,必须立即召回内府和都护府的势力支撑她的地位。
这场对峙,由太后的落败告终,也让太后深深意识到,她最大的对手不是董翎薇,而是贺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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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府缇骑和都护府侍卫在收到太后懿旨后,统统被召回。
朝臣们感慨贺斐之的雷厉风行,季昶对此虽有微词,但出动那么多兵力去缉拿一名不恋权势的太后,也实在说不过去,是以,在太后对他下达一道密令时,颇为犹豫。
“怎么,哀家连你也使唤不动了? ”
“奴不敢,还请太后三思。贺斐之是三大营的统帅,手握百万雄兵,一旦丧命,奴不知谁能震慑住他手底下的那些猛将。”
太后冷脸,“不是还有你。”
“奴......”
“季昶,内卫兵力一旦全部落入你手,你将成为大周朝有史以来第一位掌内府、内卫的大宦官,也是第一权臣,你将扛起整座大周江山,但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唯有对皇室忠心才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
蓦地,太后话锋一转,“哀家能提拔你,也能罢黜你,季昶,别让哀家失望。”
从慈宁宫出来,季昶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忆起初入宫阙时,老宦官对他讲的话,与太后的大同小异。
对皇家忠心,才能长顺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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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斐之通宵达旦了三个月,才腾出时间前往辽东,只为见阮茵茵一面,即便阮茵茵还是没有松口。
不比六月的京城,辽东的夏日还算清凉,绿树成荫,熏风阵阵,瓜果也特别的甜。
褪..去春日的姹紫,夏日满目泼黛,只是一场暴雨过后,村野的道路太过泥泞,不熟悉地形的马匹频频打滑,贺斐之等人不得不临时雇了一辆当地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去往阮茵茵和韩绮的住处。
三个月未见,小丫头似乎长高了些,皮肤更白了些。
此时,她站在院中的榆树前,手里拎着盛有杨梅的竹篮,怔怔地瞧着狼狈而来的一伙人。
韩绮站在檐下,摇着折扇,啧了一声,“有‘郎’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最先跳下车的人是盛远,甫一着地就来回跳脚,“我蹭了一身的泥,太脏了!快给我拿身衣裳过来!”
其余人急忙避开,嫌弃至极。
贺斐之坐在车尾,没沾上盛远的边儿,他拍了拍褶皱的衣衫,尽量让自己体面些,可一双锦靴,还是沾了厚厚的泥土。
“来了。”
韩绮随口招呼一声,转身走进灶房为这群不怎么被待见的远客准备茶水瓜果。
贺斐之稍一颔首,径自走到阮茵茵面前,停在一步之外,附身对上她的清瞳,一时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开场。
三个月不长不短,不会叫彼此觉得陌生,却也无法立即熟络起来,至少他们之间处在了这种境地。
前面的女子穿了一身樱粉薄罗衫裙,没有绾髻,而是编了一条五股辫子,搭在右肩,发梢以珊瑚珠花点缀,素气不失娇俏。
夏日领口开得大,一对锁骨半隐在袒领的衣襟内,微微翘起的襟口内,隐约可见一朵形如花钿的彩绘,应是韩绮闲来无事绘在妹妹身上的,也只有亲近的人能够看见,一洗即没。
不经意的窥视后,贺斐之眸光微深,移开视线,看向女子的脸,大热的天,那挺..翘的鼻尖上溢出细细薄汗,很像清晨的汉白石上凝的一层朝露。
贺斐之拿出锦帕,想要为她擦拭,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
阮茵茵拎着竹篮退进树荫,瞥了一眼篱笆墙外看热闹的影卫们,耳朵微红,“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贺斐之还是伸..出手,给她擦去了鼻尖上的汗珠。
将锦帕收回袖中,贺斐之直起腰,睃巡一圈,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修篁,扶疏蓊郁,葳蕤繁茂。
而院子的东南角,耕了一块苗圃,种了不少蔬菜。西南角圈了鸡窝,一群溜达鸡咕咕个不停。身处篱笆院中真的有种置身世外田园的舒悦感。
三个月前留在茅舍撵也撵不走的影卫们现了身,与盛远等人打起哈哈。他们在附近租了几间茅舍,正招呼着盛远等人过去歇脚。
贺斐之没闲着,主动替姐妹二人摘菜、劈柴、挑水,像极了入赘的妹婿。
韩绮也在细节中,对贺斐之有了些微改观。
胭脂铺今日结算,她让妹妹留下招呼远客,自己带着两名扈从去了镇上。
阮茵茵对贺斐之还是没什么耐心,话里话外希望他带人快点离开。
来都来了,贺斐之哪能轻易离开,忙碌了两个时辰后,他拧干一条帕子擦脸,“茵茵,我能在此沐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