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贺斐之侧身避开,举刀劈断了季昶的剑身,抬腿踢开季昶的手腕,却在靠近阮茵茵的一霎,被太医急急制止。
“你们别打扰老夫拔箭啊!”
威严不足的白发老翁,以一个理由,制止了恨不得剜掉对方心脏的两个男子。
贺斐之停在了画毂的一步之外。
季昶叫停了车外打斗的场景,“住手,违令者斩!!”
怎么说缇骑和侍卫也是季昶的人,在头目发出号令后,杀手们再想立功也不敢直面冲撞。毕竟,在太后面前的红人是季昶,拿头功的也会是他。
众人纷纷停手,影卫们挡在了贺斐之的身侧,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盛远一面防备着附近的冷箭,一面侧头看向画毂里虚弱的女子,心里又急又疑惑,茵茵姑娘为何要为季昶挡箭?
除了阮茵茵自己,没有人能够理解,连季昶都无法理解。
是啊,为何呢?阮茵茵思考起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
“季昶......”她有气无力地唤道。
“我在。”季昶握住阮茵茵抬起的手,从未如此慌张过。
可是疼着了?姑娘家都是怕疼的吧。
“放......放他走。”阮茵茵扣住季昶沾满血的手,虚弱而坚定地看向贺斐之。
季昶一怔,似在犹豫,可转瞬下了决定。
反而是贺斐之,攥紧拳头,没打算独自离开。
茵茵的伤是他造成的,他怎可弃她离开。
想是猜到贺斐之的心理,阮茵茵目光变得严肃,不容商榷,“走,立即走!”
再不走,真的走不成了,一旦季昶反悔,在上千杀手的攻击下,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贺斐之定眸凝着她,眼底波涛汹涌,在太医和季昶都认为他会先行撤离时,倏然抬手,扣住季昶肩头,以臂力将人挟持在身前,自己坐上了画毂。
“别动,动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贺斐之将刀横在季昶脖子上,刀刃抵在他的动脉上,“盛远,驾车。”
阮茵茵震惊于贺斐之的选择,他明明可以更稳妥地撤离,可他为何这般执拗?!
“姐姐,姐姐在另一辆车里......”
贺斐之将刀刃推近季昶半寸,示意影卫驾走乘着韩绮的马车。
在场之人无不傻眼,在这种情况下被反将一军,说出去,西厂和都护府会被各大府衙笑话吧。
盛远重重一吼,直接跨坐在马匹上,驱动了画毂。
影卫们逐一撤离。
缇骑和侍卫们纷纷看向季昶的副官,可副官也迟迟没有做出抉择。
被挟持的季昶却笑了,笑得阴冷瘆人,但始终没有还手,也的确无法还手。挟持他的人可是贺斐之,身经百战的贺斐之。
“怎么,驶远之后,要血债血偿?”
贺斐之根本没心思逞口舌之快,叫过一个跨马跟在车旁的影卫继续以刀架着季昶,自己则坐到了阮茵茵身边,协助太医为其疗伤。
当太医将阮茵茵扶起,准备砍断箭矢时,贺斐之忽然拿出匕首,坚定道:“我来。”
在拔箭上,太医的经验应是不如他的。
第56章 完结中
◎原谅(三更)◎
不是他自负, 而是经历太过战事,拔过太多箭矢。
转瞬,太医成了辅助, 只能取出剪刀在火上炙烤,递给喧宾夺主的贺斐之。
贺斐之为阮茵茵剪开伤口前后的衣襟,令太医握住箭尾,自己握住箭镞, 另一只手拿出匕首, 干脆利索地砍断箭杆。
当拔..出断箭时, 耳边传来女子的痛呼,声音轻而颤, 贺斐之心如刀绞, 无以复加。
拿出自带的金疮药, 敷在阮茵茵的伤口上, 他哑声道:“疼就咬我。”
他想要感受她此刻的痛苦, 恨不能替她承受十倍的穿膛之痛。
阮茵茵撑着沉重的眼皮,当真咬住了他的手,咬得很重,尝到了血锈味。
她真的很疼, 疼痛穿透四肢百骸抵达脑海,似激起了陈年的记忆。
当初小腹被刺的记忆。
一帧帧画面在眼前浮现,她记起了双亲的样子,记起幼时坐着摇橹船游江南的场景,蓄须的父亲背着她在船上与岸边的母亲和姐姐摆手,一家人相视而笑, 温馨隽永。
可那副场景, 被一把把冰冷的钢刀划破, 成了零星碎片,如雪飘落。
眼眶有泪水打转,为前尘哀鸣。
贺斐之不知她记起了少时,还以为她是疼红了眼,心口一滞,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声清脆响亮,连车外的盛远和季昶都听到了。
那一声,也将游..走在悲痛边缘的阮茵茵拉了回来。她愣愣看着面如冠玉的男子,抬手抚上他的脸,“没怨你,别自责。”
贺斐之覆上她的手背,指尖插..入她的指缝,握住,收紧,不愿松开。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离了树林。
有强烈的光射入拂动的车帘,照在沉重的眼皮上。
阮茵茵感受着光的温度,依稀看见了双亲在冲她微笑。
如雪的记忆碎片再次粘合,嵌入脑海,双亲的笑成了治愈伤痛的良药。
她沉浸在艳阳中,慢慢地在释然那段悲痛过往。
是啊,无论境遇如何,自然的光照和熏风,总是毫不吝啬地滋润着每个人,也陪伴着每一个徘徊在痛楚边缘的人。
隔着疏帘,阮茵茵平静道:“季昶,有光。”
车廊上,季昶凤眸微闪,那穿透云层的璀光照射在了系着红绳的葫芦吊坠上,熠熠莹亮。
天光驱散云翳,也能驱散人们心中的鸷气。
季昶知道阮茵茵在暗示什么,他闭上眼,试着去接受夏阳照面的温暖。
能有一个甘愿以命护他的知己,也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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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阮茵茵前后胸口均有伤,无法平躺,贺斐之脱下常服将她裹住,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有季昶在手里,杀手们迟迟不敢动手,又因野外作战经验逊于贺斐之等人,没两日就被甩开了。
马车停在一处郊外的客栈前,贺斐之扶着阮茵茵步上二楼,让小二端来饭菜,“清淡些,忌辛辣。”
他语气依旧疏冷,但在面对阮茵茵时,却异常温柔,“辛辣不宜伤口愈合,且吃些清淡的可好?”
阮茵茵点头,“二姐呢?”
韩绮已经醒来,正帮着盛远捆绑季昶。
季昶倦倦地打个哈欠,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可心里已预测出回宫后的情景。
太后对贺斐之起了杀意,贺斐之就不会留太后在少帝身边。一场暗流,涌涌而来。
身份暴露,韩绮和阮茵茵不能再留在茅舍,一时没有更好的去处。以韩绮目前的处境,要么远走高飞彻底归隐,要么取得朝廷的特赦。可无论哪样,都很棘手。
不过,她的纠结,被贺斐之一句话轻易化解掉了。
“待回京,你同我入宫面圣,禀明初衷。你的初衷与为沈骋翻案有关,死罪可免。至于责罚,我会从中调解,让你戴罪立功。”
从决定女扮男装步入朝堂,韩绮就做好了孤身面对荆棘的准备,从不奢望被人维护。如今倒是感慨万千了,“那就有劳大都督费心。”
“好说。”
贺斐之端着药碗走进客房,反脚带上门,将韩绮隔绝在门外。
韩绮靠在二楼的阑干上,有种跟贺斐之争宠的错觉,明明屋里的是自己的妹妹啊,怎么被排除在外了?
客房内,阮茵茵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小榻上,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我听见二姐的声音了。”
“刚走了。”贺斐之面不改色地坐在榻边,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拂,随后送到阮茵茵嘴边,“不烫了。”
阮茵茵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我来。”
拧不过他,阮茵茵张开嘴,一口口喝下苦涩的药汁。
贺斐之从衣袖里掏出一颗蜜饯,剥开后塞进阮茵茵嘴里,又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汁。
金桔干酸酸甜甜,配以甘草味,口感层层递进,最先尝到的是酸味。
黑漆漆的杏眼一眯,阮茵茵嗦了嗦上面的糖渍,冲淡了汤药的苦涩。
贺斐之递过温水让她漱口,之后搂着她靠在小榻的围子上,扯过薄毯盖在两人身上。
阮茵茵侧躺在他怀里,听着他怦怦有力的心跳,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没有如期而至的温柔和呵护,在晚了几个夏秋后,翻倍地涌来,总叫她如坠梦絮,如沉镜花水月中。
察觉到怀里的女子兴致恹恹,贺斐之低头问道:“怎么了?”
阮茵茵窝进他臂弯,嗅了嗅他身上的青竹香味,不想去患得患失。既然愿意给彼此机会,他又恰巧在自己身边,用体温熨帖着她,真实而柔煦,那无需再庸人自扰。
“没事,想离你近点儿。”
贺斐之心口微漾,以食指挑起她的下颔,瞧了许久,直把小丫头瞧得不自在了,才附身在她鼻尖落下一吻,“那就近点,多近都行,我本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