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易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咳了一声：“你好好学习，还有那个漫画，不要断更。”
末了，老易又犹豫地开口：“蓝幸家长来学校给他办了退学，你知道吗？”
蓝幸是三中常年第一，老易很可惜这种好成绩的学生读到一半退学，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说退学就退学。
郁姝的笑默默消失了。
郁姝很想他留下，但她不能给家里带来负担，而且蓝幸也才刚满十五岁，根本没有能力反抗父母，再说，去发达国家，总归是对他的未来更好吧？
他父母给钱大方，总不会害了他。
老易看她的表情，猜她也是一知半解的，后悔自己提了这事儿。
周五的晚上，蓝幸家终于有动静了。
下了大雨，郁姝在卧室里听着劈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声，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楼上只有蓝幸爸妈和来收房的中介，那个本来就冷清的家更加安静，郁姝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理智地评估，这台电脑值多少钱、这个桌子是买的罗马大理石的。
那台奥迪车旁边是一辆红色的宝马，两辆车又走了。
斜斜飘洒的雨幕里冷白的光走远，又跑来了一辆熟悉的蓝色自行车。
蓝幸的卷发被雨打湿，耷拉下来。
郁姝和他隔着玻璃对视上，蓝幸脸上那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般豆大的珠子掉下来，直直落在地上。
郁姝开门，看清了，那是泪。
蓝幸对眼泪过敏。
他一哭，眼泪流过的地方会爬起风团，脸上全是扭曲的红肿痕迹，他以前嫌丑，很少哭。
“我，我…我要出国了，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卖了，连这辆自行车，明天也会一起打包。”
蓝幸饿了几天，终于意识到，他的父母确实很冷漠。
他总是抱有不该有的想法，以为他们给钱，也是爱。
“明天就登机，我是来和你道别的，秦姨和郁叔呢？”
他看向郁姝身后，脸上滑过一丝失落。
上辈子的蓝幸离开地更加突然，郁姝来不及等他的告别，只是偶然的一个早上，就失去了这个童年好友。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郁姝叫他进来，微波炉热了红糖水和包子给他。
他应该很饿很饿，绵软的包子顿时陷下去，两口就吃完了。
眼睛里还在冒眼泪。郁姝怕他再哭下去严重过敏昏厥过去，安慰他别哭了。
蓝幸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外套内口袋掏出三百块钱。
“你收着，以后我们联系的话费，我还会再给你寄，我的手机，我找回来了。”
蓝幸恍恍惚惚觉得平行世界里，郁姝和他，是因为跨洋交流太贵，才失去联系的。
郁姝自己有钱，但蓝幸一定要她收下。
“我保证不会忘了你。”郁姝对着蓝幸那张已经红肿地、看不清漂亮大眼睛的脸做保证，这辈子，她不会再疏远他，不会再销号。
有限地视线里，少女说得很认真，蓝幸低下头，掏出氯雷他定吃下。
第25章 采访
蓝幸走之前还是见到了秦婉和郁华。
秦婉长长叹了口气，回抱住了这个孩子，俗语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没有权利阻止一对不负责的父母，带着孩子去他们认为更好的地方。
“总会再见的，现在飞机轮船这么方便，你在那边也要好好读书。”
风吹雨散，脸上的红肿褪去，郁华给蓝幸叫了一辆车去酒店。
“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不要缺了营养。”
车窗后面郁华的身影越来越小，后备箱里蓝色自行车被抹布擦得干干净净。
胃里的包子和红糖水还很暖和，驱散了一些对未来生活的排斥。
郁姝上辈子过得稀里糊涂地的那些事情又在这一晚想起来了。
她今天没有再进空间学习，或者画画。
【宿主，难过就休息吧】
她其实在后来又遇见过蓝幸，她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学校礼堂很小，她虽然往后留了几天，但还是没有上台拨穗的机会。
秦婉和郁华从家开车来接她，女生宿舍楼下面来来往往都是家长和毕业的学生，楼下广场堆满了杂物，那些住在附近的村民和学校里二手市场的老板如入无人之境，在那零元进货。
天气又闷、又沉，大大的乌云要拖到地面，郁姝那时很胖了，天天熬夜，体质不好，容易中暑。
她坐在小马扎上，等郁华和秦婉在宿管那销单子回来。
她的眼镜很厚也很清楚，看得明白，那个在人群中寻找的身影，是长大后的蓝幸。
她不知道蓝幸怎么会出现在这，她第一反应是拉上口罩，上车。
稀里糊涂地，车子和蓝幸错过，郁姝觉得她真懦弱。
后来可能也遇见过，郁姝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她。
反正她躺得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主动放弃了线下的生活。
秦婉轻手轻脚进来给郁姝盖好被子。
第二天。
去老家的周祝水，提着一大袋新鲜菌菇回来了。
他考上大学后，只有在扫墓时才会回老家，他不想去扫那个喝醉酒死掉的好赌爸的墓。
但老家的地里还埋了他喝农药自杀的妈，和不想拖累他绝食饿死的奶奶。
他坐在墓前看远处的牛羊，这里如此安静、如此偏僻。
木房子永远潮湿、他本来也逃不过打工早早结婚生子的命运。
郁姝的漫画在装了糕点的袋子里，他摆出糕点，拿出漫画。
“妈、婆婆，这是从我上大学的地方带回来的，很甜很甜。”
“我给你们念念漫画吧，主角很好看，很年轻，不用生孩子……”
他学了生物，知道原来他妈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生孩子的，也知道像他爸这样的劣质基因没有任何遗传的必要。
他讨厌那种生孩子生一大挂的电视，也厌恶山区里不管情况如何，都要生一个孩子的想法，要把孩子生来替他赎罪。
他在书上知道少年宫，在工地上知道搬十块砖一分钱、在榨油厂捡茶籽一天包午饭，有五块钱。
他总是吃不饱，总是要干很多农活，学费总是交不上。
如果没有秦老师，他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在木房子里随着大雨去天国；二是到了十四岁去南方打工。
人一难过，天就要下雨来应景。
他以前难过的次数特别多，每次山里下了雨，就会冒出来许多菌菇，他挖了之后囫囵吞枣煮了吃，可以填个半饱。
但这次的雨下得特别温柔，他挖了很多菌菇带回春城。
郁姝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起来的时候，家里的大人已经在分工准备午饭了。
秦婉招呼她来看阳台的白色塑料桶。
“小玉，你小周哥从山里带了好多地皮菇回来。”
地皮菇是半透明的嫩绿色肥菇，会有很多砂土，难洗但味道极鲜。旁边还有好多其他菇，郁姝不认识。
秦婉觉得她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把位置让给她。
“你帮妈妈洗干净这个。”
看厨房里还有很多道菜要料理，郁姝乖乖点头，反正自己也要吃。
周祝水在沙发上坐得难受，还是去了阳台帮着郁姝一起洗地皮菇。
他边洗边想些话题：“小玉，你要买哪些东西，你都发给我，我们组在霓虹要待半个月。”
他粗粝的手茧子很厚，怕是砂石都没有那么硬，郁姝看他的手就和洗碗机一样，快速清洗了一把菇出来，心里感叹他做什么都挺厉害，回他：“我会在官网看完之后再整理给你，有些是抽赏，需要在指定便利店。”
郁姝嘴里又蹦出来一个新名词，周祝水之前查的那些资料里没有这个抽赏的相关了解。
郁姝知道周祝水肯定不懂，又耐心地和他一一解释。
“你现在有其他喜欢的漫画吗？”
郁姝觉得他还是查过挺多资料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看除了公主病之外的漫画。
听到这，周祝水面上有些不自然。
他之前去帝都的周边店给郁姝买礼物，听见有人在找漫画角色小玉的周边。看了才知道，是樱桃小丸子漫画里主角的好朋友小玉，脸圆圆的，也是一个有着幸福家庭的女孩。
他抱着一种窥探别人幸福的想法看了下去，然后对一群小孩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最后除了买一堆给郁姝的礼物，自己结账时还加上了一系列小丸子的漫画。
“嗯，我喜欢《小丸子》。”
他古铜色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郁姝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给他安利小丸子其他系列。
饭熟菜飘香，路边绿叶开始随机掉落。
郁姝的《公主的基因病》在迎来一个大高潮后，接到了来自春城本地报纸的采访请求。
春城晚报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创立的，响应那句每个城市都要有自己的文化传媒口号，不过这几年的报纸销量节节下滑，除了有些本地单位还在统一订购，春城晚报现在长期处于寂寂无名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