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有一种，在死人脸上看到活人气息的感觉，也有一种在活人身上感觉出死气的味道。
这是鬼婴念悦自从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这一天，他和其他孩子一样，在游乐园玩了所有他想要体验的项目。
他对人生的看法很简单，有爱自己的父母，以及能够开心快乐地玩耍。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马伯良喃喃着这句话，他的眼眸里泛着几分泪光，为了不让孩子看到，他别开眼去，故作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一抬手擦去了眼泪。
于是乎，众人便打算回到陵川一中。
因为现在林凌的身体里是鬼婴，鬼婴不会开车，因此他们是打车到游乐园的。
现在多了一个马伯良，倒是不方便打车了，众人索性坐公交车回去学校。
在回去学校之前，宋明夷原想带着林凌（鬼婴）去吃吃看她心心念念的老巷子牛肉面，但鬼婴是阴灵，虽然附着在林凌的身体上，但却没办法吃到人间的食物，吴妄说，他们这样附身的鬼魂，就算吃下去东西也尝不出味道的，它们游荡在人间太久了，已经失去了感知世间百味、酸甜苦辣的能力。
于是众人直接回到了陵川一中。
回到陵川一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马老校长已经和舍管方面打过招呼，让他们进去404宿舍。
在进入404宿舍后，吴妄手掌一转，一道八卦阵在脚下张开，随着那金光八卦阵的张开，一道结界也应声而起，笼罩住了整个404宿舍。
“出来吧。”
吴妄沉下眼眸，看向了那镶嵌着一面镜子的衣柜。
就在他刚刚说完话的瞬间，原本平静如湖面般的镜子突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涟漪，紧接着，一抹暗红色的血光若隐若现地从镜子深处透出来，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觉醒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血光越来越强烈，大片鲜红如火焰般的血液开始源源不断地从镜面上渗出来。
这些血液像是拥有生命一样，沿着镜面缓缓流淌而下，最终汇聚到了地面之上。
当血液在地面上越积越多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血液竟然开始自动凝聚起来，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这个轮廓起初还很朦胧，但随着更多血液的加入，它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好像一个被鲜血浇灌而成的恶魔即将破茧而出，逐渐凝结出了一个人的形状轮廓。
是刘悦。
马伯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形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像是想从那模糊的人形轮廓中辨认出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的影子，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在这一脉空气中扩散开来，那些血腥味似乎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和刘悦阴阳两隔的事情。
“……小悦。”
马伯良轻轻喃喃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刘悦似乎也听见了马伯良的声音，她化形出了五官，虽然通体都是血红色，但那五官却是马伯良熟悉的轮廓。
她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与爱人相认，但这时也看到了站在马伯良身边的林凌，在那身体里，是她和马伯良的孩子）孩子看起来很开心，面带笑容的样子，如果在这个时候知道在身旁的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孩子是否能接受呢？
她和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否要打断孩子今天玩乐的兴质？
考虑到这里，她也和马伯良一样，选择了沉默。
他们都不确定孩子知道了马伯良的真实身份后是否能接受，是否会痛苦那段孩子的父亲不曾出现过的空缺，是否会质问马伯良为什么不来找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会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摧毁。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们的生命早就已经停在了过去的某一天，现在所有赊账的时间，全都是不属于他们的倒计时。
“妈妈！我今天去游乐园玩了好多项目啊！我很开心！”
林凌（鬼婴）兴奋地说着，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在游乐场玩射击项目赢得的小河马，展示给刘悦看。
刘悦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念悦开心就好。”
她也说了同样的话，事已至此，他们似乎也只能说这些话了。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没有了妈妈，我现在很幸福！”
“对不起，念悦，是妈妈害了你。”
“没有的，妈妈，我不怪你，妈妈也很不容易，能到这个世界上玩一趟，我已经很知足啦！”
念悦是一个乖孩子，只可惜生错了时候。
如果能健康成长，一定是个体贴父母、孝顺长辈的好孩子。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真想继续来这个世界啊。”
念悦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宿舍的天花板。
在这时，林凌的身体发出一道淡淡的荧光，一个轻飘飘的灵魂似乎从他的身体离开了。
那是念悦的真身。
马伯良第一次看到了那个长着鱼尾巴的小婴孩的身体。
在念悦离开了林凌的身体后，林凌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宋明夷忙扶住了他，他看起来陷入了沉睡，似乎这一天已经耗尽了他身体所有的气力。
“麻烦大家照顾了念悦一天，他玩得很开心。”刘悦感激地看着众人，“我们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谢谢大家帮我找到了身体，也还我们母子一个真相，现在，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第168章 人鱼镜
“谢谢大家照顾了我家念悦一天，这孩子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很感谢大家这么包容他，我们母子，现在也差不多要到了离开的时间了……”
刘悦说着，朝着长着鱼尾巴的鬼婴招了招手。
那孩子也听懂了刘悦的话，他乖巧地回到了母亲身边，微微低下头，蹭了蹭刘悦的手，像是一个祈求母亲关爱的孩子。
刘悦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念悦的小手，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母子二人，这一刻终于化解了心头的误解。
马伯良感慨万千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一阵悲伤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那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流下的两行眼泪。
他后悔了。
如果没有早尝禁果，或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如果一切都等到他们有能力组建家庭后再进行，他将有一个体贴的妻子，一个懂事的孩子。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刘悦牵着孩子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她牵挂的人间，以及，她牵挂的人。
马伯良静静地伫立在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位置，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牵挂与深深的不舍之情。
尽管他并未开口说只言片语，但那饱含着千言万语的情感，却全都凝聚在了这令人心碎的、依依不舍的眼神当中。
刘悦凝视着他的双眼，仿佛能够穿透那层层迷雾，读懂他内心深处未曾言说的话语。
就在这一瞬间，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清晰地回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情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命运的红线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她也忆起了每日放学后，在夕阳的余晖下他总是站在窗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翩翩起舞的身姿；还有那些在热恋时光中，彼此间轻声细语、充满浓情蜜意的呢喃情话......
最后，那些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都化作了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的熟悉的音乐。
那首歌，是他和刘悦最熟悉的——那是她在舞蹈室里播放的歌曲，也是他为她改编的乐声。
刘悦微微一笑。
“谢谢。”
但马伯良终究是无法放下，他眉头紧锁地看着刘悦，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马念悦不明情况地看着刘悦，又看看马伯良，似乎对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充满了好奇。
“……念悦，我们打算离开了。”
“好。”
“你会害怕吗？”
刘悦蹲下身子，摸了摸马念悦圆乎乎的小脸。
念悦摇了摇头：“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做什么都不怕。”
刘悦鼻子一酸：“好。”
他们是阴魂，没办法在这个人间徘徊太久。
他们没有受世人的香火，无法长存，一旦恨意瓦解，如果不及时转世投胎，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要带着孩子去投胎转世了。
这一生很短，只有不到二十年，但这一生也很长，她遇见了所有爱她的人。
带着遗憾，结束吧。
“跟我们走吧。”
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正看到子涵的爸爸妈妈站在门口，他们依旧穿着常人的便服便装，也化形成了正常人的模样，但沈聆和吴妄知道，他们是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