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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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时分,林凌等四人终于踏下山脊。
  他第一时间拨通局里的紧急联络电话,声调因急促呼吸而微颤:"城北小树林发现重大案情,请求立即派队支援!"
  诡异的景象在警方抵达时显现——四人上山时曾被蜿蜒如蛇的山路困住,被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裹缠,此刻山林却如被施了魔法般清明。
  当一大队警员携装备上山时,盘踞林间的白雾已诡异地消散,仅余湿冷的泥土气息。他们很快在林凌指认的洼地发现自杀现场:十数具尸体散落其间,大部分已呈现高度腐败,尸身浮肿处爬满蝇蛆,从肝脏温度与尸蜡形成状态判断,死亡时间跨度竟从一年前延续至三个月前,而其中两具并排仰卧的男女尸体,皮肤虽已出现大理石样斑纹,却保留着相对完整的体貌特征。
  法医团队完成尸检记录后,警方通过残存衣物的品牌标识与死者随身物品中的门禁卡、工作证,迅速联系上部分家属,在局里特设的安抚室中,警员们用最审慎的语气传达死讯,为崩溃的家属递上温水,协助办理遗体认领手续。
  针对那两具腐败程度最轻的尸体,专案组展开深度调查。男死者右耳后蚕豆大小的胎记、女死者左小臂的梅花刺青,与失踪人口档案记载完全吻合。
  信息比对系统快速跳出结果:女性死者李长玲,27岁,新隆公寓楼下"好时"便利店的全职收银员,监控记录显示她总在凌晨三点闭店后独自返回出租屋;男性死者王乐,31岁,梁氏集团电子开发公司的后端程序员,工位在办公室角落,考勤记录显示他连续三年未休年假,正如人事主管挠头回忆时所说:"就是那个总穿灰色冲锋衣,永远坐在最后一排的员工,存在感确实不高。"
  刑侦队员绘制的社会关系图谱显示,两人微信通讯录均不足百人,日常轨迹严格遵循"住所-工作地"两点一线。
  财务流水显示无大额借贷记录,手机聊天记录里最亲密的对话停留在与家人的节日问候。
  技术部门恢复的通讯数据证实:两人既非情侣,也无业务交集,唯一的共同标签是"社交圈窄如针孔的独居青年"。
  当仇杀与情杀的可能性被逐一排除,林凌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大胆假设:"或许存在一个隐秘的网络社群,专门吸纳这类心理防御机制薄弱的个体,通过持续输出'生命无意义'的价值观,诱导他们在特定地点完成自杀仪式。"
  刘局长指尖叩击着案情报告,沉声道:"当下社会内卷化加剧,年轻人普遍面临996工作制与情感支持系统薄弱的双重压力。
  算法推荐机制又会将同类负面信息不断推送给他们,形成'信息茧房',当'人间不值得'的论调日复一日冲刷认知,很容易让本就孤独的灵魂产生'解脱'错觉。"
  此刻案情已呈火烧眉毛之势——经本地媒体披露后,"城北小树林连环自杀"词条在热搜榜持续发酵,网民留言从最初的震惊转向对警方效率的质疑。
  市局连夜召开专项会议,正式任命林凌为专案组副组长,授予跨部门调取数据的特殊权限,限期查清所有死者的网络足迹关联。
  在沈聆的提示下,林凌提出了"数字痕迹追踪"的调查思路,技术小组破解了死者们的社交媒体账号。
  当林凌滑动鼠标浏览那些历史浏览记录时,屏幕上密集涌现的文字令人脊背发凉:"活着就是不断重复痛苦""所有努力都是徒劳""死亡才是终极安宁"……这些充满厌世情绪的帖子,因平台的个性化推荐机制而形成闭环,让每个点击过的灵魂都陷入更深的负面漩涡,最终被拖拽向那片吞噬生命的小树林。
  此外,林凌还发现,死者生前都曾经加入了一个□□群。
  虽然死者的社交账号已经被移出了该群,但警方仍然可以顺藤摸瓜查到这个聊天群的信息。
  “群号6743XXXX,名称‘悬崖后的星空’。”技术科小王将打印纸拍在分析台上,“但这个群设置了双重验证:必须提交手持身份证照片审核,且需群主亲自发送邀请链接。”林凌指尖划过纸面,眉头拧成川字——如此严密的身份管控,显然是为了筛选特定目标,硬派警力伪装入群极易暴露。
  硬要调查,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又该如何做呢?
  宋明夷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或许……可以尝试着扮演一个消极厌世的人,说不定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他们是需要不断补充新的成员,而他们的人选就来自于贴吧、论坛等地。
  林凌注册了一个新的□□号,也在不同的帖子上留下了自己厌世的观点。
  果不其然,在陆续留言了几天之后,立刻有一个账号联系了自己。
  第四天凌晨,私信提示音刺破寂静。
  发信人ID名为“倾听者”,贴吧等级12级,头像竟是手绘的黑色雨伞。
  “您好,我看了你所有帖子,”对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是不是最近压力特别大?我之前也有过类似阶段。”
  林凌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早已打磨好的台词:“上个月刚被房东涨租,今天又被主管骂‘连新人都不如’。老家亲戚打电话说堂弟买了学区房,我对着出租屋墙上的裂缝发呆——你说这城市霓虹这么亮,怎么就没一盏是为我开的?”
  他刻意让标点符号混乱,模拟情绪激动时的打字状态。
  不得不说,在演戏这方面,他或许和宋明夷一样,有着惊人的天赋。
  屏幕另一端的"倾听者"仿佛化身知心大哥:“我懂这种感觉。去年我失业时,每天蹲在便利店看别人买便当,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一连串卖惨下来,对方还真的将林凌当做是对生活十分不如意的人,不仅好言相劝,甚至还分享了许多身边朋友逐渐走出消极情绪的方法。
  从几天的聊天下来,林凌感觉到坐在电脑对面的是一个心理防线很强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观念,擅长引导性的谈话,喜欢开导别人,只不过,他灌输给林凌的,都是相对积极的处世观,不像是会引导网友自杀的人。
  不过凡事无绝对。
  林凌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继续和对方在帖子上聊天。
  他继续扮演着消极厌世的人,和对方聊天。
  他注意到“倾听者”的话术极具迷惑性:永远先共情,再用"过来人"的姿态输出价值观,却巧妙避开所有敏感词汇。直到第十五天,当林凌"崩溃"地发出割腕疤痕的特效图片时,对方的回复首次出现了微妙的停顿。
  “其实有个地方,”对话框里的文字顿了很久才弹出,“能让你彻底放松,就像……卸下所有盔甲。”
  林凌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掌心沁出冷汗——那条通往深渊的引线,终于被点燃了。
  林凌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屏幕光映得他瞳孔微缩。
  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像条蛇,吐着信子在空白处游移了整整一分钟。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秒针走过第六十格时,消息终于跳了出来:“有些地方只适合看过深渊的人去。你现在……或许还能回头。”
  “欲擒故纵的把戏。”林凌舌尖抵着后槽牙,指节在桌面敲出无声的鼓点。
  窗外警灯划过窗帘缝隙,映得办公桌上的尸检报告忽明忽暗——那些死者手腕上的割痕,此刻仿佛在纸页间蜿蜒成警告的纹路。
  对方显然在布网,每一次试探都像钓鱼人轻抖鱼竿,等着猎物咬钩时的那声闷响。
  林凌考虑了半晌,删掉已经打好的追问,转而敲下:"昨晚把抗抑郁药冲进了下水道。"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的余温烫得掌心发麻。
  “冷处理几天试试看。”林凌喃喃着,"这类组织就像毒蕈,阳光直射会立刻蜷缩,得给一点时间,让他们自己走出来一点。"
  接下来的五天,专案组技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林凌的新账号像枚沉入深海的诱饵,直到第五天凌晨,林凌才登录了自己的社交账号,登录提示音划破寂静,置顶对话框里,躺着三条未读消息,都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倾听者”发来的信息,每一次发送信息的时间都是在午夜十二点:
  第一天:还在吗?其实倾诉也是一种治疗。
  第二天:你看了心理医生了吗?医生有没有说你的情况属于哪类?
  第三天:没有文字,只有一张jpg附件。
  林凌双击图片的瞬间,后颈汗毛骤然立起——取景框里是城郊的落鹰崖,嶙峋岩壁如巨兽獠牙刺破夜空,崖外是泼墨般的深渊,唯有几颗寒星像濒死者涣散的瞳孔。
  林凌想了想,在键盘敲下了几个字:构图不错。
  他用指尖蘸着凉开水,在桌面画出崖边的轮廓,回复框里的光标闪烁如心脏搏动。
  三秒后,屏幕亮起新消息,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锥,刺破所有伪装的平静:是啊,风从崖顶吹下来的时候,像在给灵魂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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