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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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泰!上来啊!你快上来啊!”
  一声,由树上飘落,声音很是缥缈空灵。
  “连城!连城!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道,我有多么想你!”恒泰的声音飘向空中,便觉得自己要随着空气飞起来,飞上树梢,飞到连城坐着的地方。
  “我也想你,来啊!恒泰!”又一声,更是清晰真实。
  恒泰踩着一根树枝,轻飘飘地跃向另一根树枝,反复跳跃着,朝着连城的方向爬去。只见树枝顶上的连城依旧在笑,不住地唤自己:“来啊!快上来啊!恒泰!”
  这就要到了。恒泰心中激动,继续往上爬,眼看连城离自己越来越近。
  刹那间,一记白光自天边显现,天摇地动。
  金鱼树在剧烈地晃动,一个个水晶球瞬间掉了下来,游动的金鱼也在水晶球碎裂的那一刻消失了踪影。巨大的震动中,恒泰已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方向,身子越来越沉,跟着树枝急速下跌着,手仍是探向连城的方向。而连城的身影却在视线中一丝一丝遥远。
  一记白光自天边闪烁,似乎要撕裂夜空,天地之间,他看到醒黛巨大的身影正在用力摇晃那棵金鱼树,树上的水晶球不断坠落,所有的金鱼都碎在了半空之中。连城的影子,也在逐渐透明,渐渐地,消失殆尽。
  “不!连城——”恒泰绝望的一声,回荡着。
  一切随之混乱,天旋地转间,被撕裂的夜空消失了,漫天繁星消散,金鱼树碎裂,整个梦幻世界的影像终归于最原始的虚无——无尽而原始的黑暗。
  “恒泰,你醒醒!你醒醒啊!”
  一声,时远时近。
  恒泰缓缓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盯着熟悉的房顶,垂眸间看到熟悉的醒黛。筑梦所内已是一片狼藉,作法的器具全部被砸被毁,满室的神秘氛围被一扫而光。
  “恒泰!你怎么可以每天都活在这种地方!你知道不知道摄魂术是个大骗局?”醒黛一步走来,身后跟着抱着小格格的云儿。
  恒泰不动声色,仍似还未从梦中回过神来。
  “他是个骗子!是骗子!”醒黛一指跪在地上的萨满法师,另一手抚上恒泰满是虚汗的额头,“你知道吗!他给你用药,让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到晚精神恍惚,分不清醒着还是做梦!你这样下去,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恒泰呆呆地望着醒黛,气力虚弱地问:“公主,军营有事吗?”
  醒黛一愣,摇了头:“没啊!”
  恒泰又问:“那么,府里出乱子了?女儿生病了?”
  醒黛再一摇头:“没有,一切都好。”
  恒泰闻言,缓缓闭上眼睛,淡漠地道:“既然一切都好,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难道只有发生事情,你才会回家?难道只要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就连你的面也见不到?”醒黛心中一急,出声逼问,“孩子都三岁了,你几时关心过关爱过?你是男人,你是一家之主,你怎么能够总是这样醉生梦死,毫无生机?你这算是什么丈夫,又算是什么父亲?”
  恒泰仍是一脸消沉。醒黛见他仍旧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便更气,自云儿怀中抱过小格格,上前将小格格递入恒泰怀中,恨恨道:“女儿是你的,你自己带!”说罢,领着云儿离开了筑梦所。
  落入恒泰怀中的小格格,似受到了惊吓,开始哇哇大哭,娇嫩的小脸蛋一时哭得通红,泪水纵横。恒泰抱着小格格,不知该如何哄好她,便只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边用手抹去她的眼泪,一面轻柔地叹问了声:“孩子,你痛吗?”
  小格格只不停地哭,没有回应。
  “真好。”恒泰苦笑,摇头皱起了眉,“你痛的时候,还可以哭出来,而阿玛呢?阿玛痛的时候,又到哪里去哭?”
  抱着小格格,恒泰闭上了眼睛,似还在回忆方才那个梦,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便要握住她了,连城。
  一时间,情绪再难压抑,恒泰失声痛哭出声:“连城!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啊!”
  筑梦所中一片凄凉,寂寞吞噬人心。恒泰将头重重仰到后榻上,抱着怀中的小格格,哭声交缠,一声痛过一声。
  二
  驿馆院内,恒泰着一袭顶戴袍服,携一众朝廷官员等候蒙古使者。待蒙古侍从簇拥着使者由二楼缓缓走下时,恒泰已由众人之中走向前首。
  待一仰头,目光触及那正款款步来的蒙古使者,不由得吃了一惊,是江逸尘。只见如今的江逸尘,已着了蒙古人的衣装,留长了胡子,俨然一个蒙古人的模样。三年未见,本以为死于小镜湖的江逸尘,竟是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并冠上了蒙古使者之名。
  “别来无恙。”不等恒泰反应过来,江逸尘已步至他眼前,轻落了一声,即扭身向身后的随从吩咐道,“你们速速将进献给大清皇帝的贡品,交由这些大人们验看。”
  蒙古诸侍从随声行了礼便退下。恒泰亦点点头,招呼了手下随蒙古侍从前去验看。待两方之人皆被差遣散去,院子里,便只有恒泰和江逸尘立于其中,相对而望。沉默,横贯于二人之间。那些不堪提及的过往,终究伴着三年的时光,化作封存的记忆,和经久的沉默。
  “你一定很好奇,我怎么就死而复生,成了蒙古使者了。”江逸尘首先移开目光,看向满院芬芳,斜落的阳光照在他的右颊,映出那一记早已愈合却始终不能消退的伤疤。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我江逸尘福大命大,炸药也炸不死我,自京城一路西行北上,想走得越远越好。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草原,走到了蒙古,在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下了蒙古的小王子,又击狼毙虎,显露了一手功夫。蒙古人最敬英豪,大汗见我功夫不错,便留下我来,要我教他那些小王子们练武。”
  但想起那般生死艰难的过往,江逸尘勉强撑起一丝笑容。他曾经也想过,只要走得足够远,思念也就会一分分淡下来,可惜,那似烈火一般的思念,燃烧了三年,燃烧了万里,却越来越浓,越来越烈,甚至比之从前的思念,更为深刻!
  恒泰的目光由他脸上的伤疤移开,仍是沉默。思念之为物,历久弥新,越沉越浓,江逸尘如此,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以思念为病。
  江逸尘望着恒泰,须臾不动:“从草原走到京城,要走三个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使者,万里前来进贡献礼?”
  恒泰看着江逸尘,欲言又止。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江逸尘点点头,一笑,“我就想见见连城,哪怕只是一面、一眼,也好!其实一年之前,我就曾偷偷潜回过京城,大雪纷飞,我在你府门口等待了三天三夜,只为见连城一面,可惜连城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想起那连日来,大雪几欲要淹没整个紫禁城,三天三夜,雪没过了他的脚踝,他望着富察府上的人来人往,一行一动,却没有一个人是连城。漫天的雪花,和他的心一般孤独,然而雪尚有天地万物的接应,他的心,自此却再无处可着落。
  “后来,我才知道,你竟然为了留住公主,把连城赶出了府!这些也不说了,可是这一年来,我哪里也找不到她!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她到底去了哪里?”
  无力为自己辩驳,更无力为当年解释,恒泰只淡淡地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她去了哪里,这不关你的事情。”
  但见他如此平静,江逸尘心底更恨,握紧了拳头,怒道:“我告诉你,我可以放手,让连城幸福,但这个前提是她快活,她乐意,她不受委屈!我不允许别人伤害她——如果你给不了她要的幸福,你就给我放手!不爱她,就放了她,别让她在你的阴影下悲伤徘徊!”
  恒泰淡淡地看着这般激动的江逸尘,旧往因他而起的嫉恨波澜,再难起一分。他如今,便只冷冷看着江逸尘,道:“可惜,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也和你一样想念着她。”
  江逸尘冷瞧恒泰:“三日之内,你要给我找到连城的下落——你给不了她要的幸福,那么至少学着大度一点,让别人给她幸福!否则,别怪我!我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恒泰蓦然转身,无声而去,仿若江逸尘所说一切皆与自己无关。只他面上再是平静,也已难抵心中排山倒海的痛楚。他停住一步,遥遥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悲从中来,愣愣地问一声——
  “连城啊,你到底在哪里?”
  自驿站回到府中,恒泰愣愣地坐在书房,坐了整个下午。只凝着窗口的方向,心中空洞。他时而这样,在书房一坐便是整日,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府中再是热闹,也激不起他一丝的情绪起伏。
  醒黛远远站在书房外,端看着恒泰许久,只待落日西垂,恒泰似有所动静了,她才悄声走到他身前,见恒泰似全没发现她的身影,坐在椅子上只顾着发呆。
  醒黛将热帕子递了过去,殷勤地道:“来!擦擦脸!今日见使者,顺利不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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