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玉漱捏着被角。
莲心温和地看着她,"瞧你,素日里飞扬跋扈的性子都哪儿去了,你对付元寿总管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对了,她们怎麽敢这麽对她的?"
纽祜禄·嘉嘉是京官之女,其父纽祜禄·阿灵阿是当朝的领侍卫内大臣,又兼任理藩院尚书,曾在先帝时袭一等公,授散秩大臣,擢镶黄旗满洲都统。是两朝的股肱之臣。这样的出身让纽祜禄·嘉嘉备受瞩目,进宫那日就曾见很多人对她甚至恭敬忌惮,怎麽才隔几日,就变得这麽放肆和挤对了。
"阿灵阿大人被打入天牢了……"玉漱眼睛有些黯澹,静静地道,"听说,好像是因为结党的事情。朝廷里面的人好些因此受到牵连。但首当其冲的却是尚书大人。我阿玛昨日托人给我送东西,那人只简单说了一些,其他的也不甚清楚。"
难怪今天瞧她闷闷不乐,像是有心事似的。
莲心将枕头抬起来,让她在背后靠着。玉漱歎了口气,又道:"我在尚书府里做侍婢的时候,见多了诸多朝臣要拜见尚书大人,却被拒之门外的。有些人想要送礼,却被府上的家丁乱棍打了出去。尚书大人为官清廉,是个难得的好官,可这一次,想来是不会有太多人为之说情。"
第43节 :一朝入宫门(6)
莲心想起之前选核官员时,送到尚书府上的珍珠。看来真真是自己的鲁莽,险些害了阿玛。然而紧接着,她不觉又想起一个人。若说旁人置之不理,他定是不会的……阿灵阿是他的老师,平素情谊匪浅,而且他又深受皇上倚重,倘若为之求情,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都会好起来的。"莲心宽慰地抚了抚她的肩,"正如你所说,阿灵阿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好官是不会平白被冤枉的。"
玉漱使劲点了点头,也跟着微笑起来。
(2)
隔日清早,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射到眼睛,就有奴婢进来禀报,教习的时辰到了。
莲心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玉漱坐在桌桉前捏着一枚枣糕吃得正香。侧身时,瞧见她醒了,笑道:"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麽才起来。赶紧去洗漱,这枣糕是刚蒸出来的,香着呢!"
有侍婢过来伺候她穿衣,莲心就着铜盆里的水,洗了把脸,这时候就听见苑子里响起一阵女子的喧嚣。
"大清早的,也不让人消停。"
玉漱放下手里的枣糕,擦了擦手指,起身朝着门外望去,却见那苑子里的石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绸缎和首饰。因离得不远,能看出都是好东西,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的光泽,让人目不暇接。秀女们则都三三两两地围拢着站在石桌旁,唯一坐在石凳上的,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宫装女子,正微笑地望着面前挑选东西的少女们。
"各位妹妹刚进宫,需要一段适应的时日。本宫也是过来人,知道思乡之苦。今儿个特地带了些礼物来探望大家,希望以后日子久了,诸位妹妹各自得了封赏和品阶,都能成为一家人。"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少女们耳热,纷纷敛身,齐声道:"谢婉嫔娘娘--"
李倾婉笑着摆手,"冰雁,替我将这些东西分给大家。"
身侧一个模样甚是娟秀的婢子领命,却不动手,朝着钟粹宫里伺候的奴婢们示意,即刻有宫人上前将各色绸缎和首饰分成几份,送到各个屋里。
"不知道,哪位是玉漱妹妹?"
李倾婉抬起头,温和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却见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则是露出一副妒忌的神色。这时,身后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奴婢就是。"
玉漱不知道怎麽就说到了自己头上。再细想想,她并不认识这位元宫中正得宠的新贵。走到石桌前,便敛身朝着她行礼。
李倾婉打量的目光从玉漱的眉眼间扫过去,笑靥愈加变得明灿,"一直听说,本届的秀女中有个特别出类拔萃的姑娘,不但舞跳得好,容貌长得也端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姐姐也没什麽好送给你的,这件舞衣是本宫刚进宫的时候皇上送给本宫的,本宫一直捨不得穿,现在看来,注定是要留给妹妹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李倾婉朝着身后示意,冰雁将早已准备的託盘拿出。上面蒙着一层素呢子软布,软布下,整整齐齐叠着一件舞衣。由香芸纱和雪冰丝织成,轻薄得彷佛天边悠云,繁複而华丽,巧夺天工的纹饰,一看就是宫廷织造的手艺。
秀女们纷纷围上去,啧啧称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袭香站在人堆里,此刻咬紧了嘴唇,目光从李倾婉又转到玉漱的身上,最后则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件香芸纱的舞衣,眼神变幻莫测。
玉漱受宠若惊,忙跪下来,"谢娘娘赏赐。奴婢何德何能……"
李倾婉起身,伸手亲自将她搀扶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般客气。好了,时辰不早,本宫该回去了,不然小公主找不到额娘,又该哭鼻子了。"
她的话,引得在场女子一阵轻笑。
冰雁恭恭敬敬地执起李倾婉的手,一行人便离开了二进院。老嬷嬷领着秀女们在后面敛身恭送,封秀春则是亲自将人送出钟粹宫。
身后,秀女们目送着她的身影,无不一阵感慨。都道这婉嫔娘娘为人亲切和善,不像云嫔那样咄咄逼人,这般举止,才是后宫妃嫔应有的风范。倘若将来真能飞上枝头,定要做个像婉嫔这样的,既得宠,又在后宫中树立口碑,女仪女德兼备。
玉漱捧着那盛着舞衣的託盘,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时,其中一个有相熟的秀女看着她道:"玉漱,你真是好运气。这件礼物价值连城,可比我们的好很多呢!"
她的话引来很多豔羡的目光。玉漱搔了搔髮髻,不好意思地道:"我也闹不明白呢。怎的婉嫔娘娘会对我这麽赏识……这件舞衣又轻又薄,我长这麽大都还没见过这麽好的东西!"
"有这麽夸张吗?拿来也让我瞧瞧。"这时,徐佳·袭香陡然出声,刚说完,伸手就来拿玉漱手里的託盘。玉漱下意识地躲开了,不想让她碰。
袭香脸色一变,有些愠意,硬是上来抢。玉漱见状,也发了脾气,手里攥着薄纱舞衣的另一端,死活不让。两人一左一右,横眉冷对,都让对方先放手。
第44节 :一朝入宫门(7)
就在这时,嘶啦的一声,那香芸纱禁不住两人的力道,竟然从中间抽线,原本织得细密的料子上一段丝线变絛了。
"呀,破了。不值钱了!"
袭香一见这情况,忽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鬆开手指,那薄纱舞衣就像一块破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沾了泥,瞬间从价值连城跌至一文不值。
在场秀女见状,纷纷摇头,唏嘘不已。
玉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你--"
徐佳·袭香煞有介事地朝着她惋惜地一歎,拍拍手,转身就要走开。玉漱盯着她的背影,怒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你太过分了。我一直忍着你,你却不识好歹,越发变本加厉!这回你如果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没完。别想走!"
徐佳·袭香反手一把甩开她,身侧的那些秀女也上来帮忙,几个人合力将玉漱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你算什麽东西?也敢跟我争抢。告诉你,那舞衣只是对你的一个警告,别妄想什麽脱颖而出。下三旗出身的永远都只配做家奴,想得道飞升,做梦!"说完,大步流星地从她面前走过。
玉漱不甘心地起身,还想上前争执,却被莲心拉住。她两眼含泪地看着莲心,莲心摇头。玉漱死死咬着唇,硬是将眼泪给逼回去,却是盯着徐佳·袭香离开的方向,眼睛里头一次飞出毒恨的神色。
自从舞衣破了,玉漱和袭香算是开始互相仇视,秀女中有好些都为玉漱打抱不平,却又不敢惹袭香那一伙人,还有的秀女知道,徐佳·袭香其实在宫里面是有人的,却不知道是谁,都纷纷劝说玉漱不要跟她斗。
莲心则是为了哄玉漱开心,花费几日,特意亲手扎了一个纸鸢。
此时正值七月浓夏时节,御花园里各色花木都开好了,参差栽种的榕树、柳树,丰茂而葱茏的低矮灌木,菡萏为莲,木槿朝荣,入眼俱是姹紫嫣红,花团簇簇。绕过绛雪轩,山石玲珑,回廊複合,正是夏意浓,芳菲澹澹,满园杂树垂荫,风泽清畅。
作为秀女,自然不能在宫闱里乱跑。今日封秀春却破例给她们放了假,除了万春亭和钦安殿那几处,可以在钟粹宫附近闲作出入。莲心拿着新做好的纸鸢在院子里试飞,由玉漱扯着线,两人跑了好几次,折腾得满头大汗,都没将纸鸢放起来。
玉漱抹了一把额角,失笑地道:"这东西看着容易,怎麽这麽难啊!"
莲心跟她交换了手柄,"你举着它,我在前面跑--"说完,拿着手柄便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跑。
夏草茸茸,绣鞋踏在上面,很舒软的感觉。如洗的碧空,有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花红柳绿的景致从眼前掠过,满目轻风,满目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