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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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孩子,哀家巴不得你们见天地往这里跑,也好热闹热闹。”勤太妃说完,笑着抿了口茶。
  这时,袭香才别别扭扭地站起来,敛身行礼,“见过云嫔姐姐。”
  武瑛云这才转过目光,仿佛才看见她,意味深长地道:“原来妹妹也在啊。”
  袭香讪笑了两下,点点头。打从武瑛云进来,一番行礼客套,就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尊称“太妃娘娘”,一个随口便叫“皇额娘”,显然武瑛云的叫法是从皇上处得来的。勤太妃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皇上念其养育之恩,越制叫一嘴,除了作为正妻的皇后可效法,其他妃嫔却是不行的——只在称呼上,高下已立现。
  这时,勤太妃笑着道:“你们两姐妹同住在一个殿里,怎的不一道来呢?哀家想念大妞儿,索性找了谦贵人,你这孩子倒好,非要晚些时辰。”
  武瑛云端起茶盏,笑靥如花地道:“臣妾可是冤枉。刚刚去了储秀宫皇后娘娘那儿,回到殿里,就发现大妞儿和袭香妹妹都不在,这不就巴巴地赶过来了。”她说完,若有似无地看了袭香一眼,后者目光一闪,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武瑛云眼底有一抹嘲讽一闪而过,又道:“皇额娘,这几日大妞儿思母心切、茶饭不思,臣妾就想着有什么办法能逗她开心,于是想起了皮影儿戏。因为小孩子的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自从昨个儿耍过两次,倒是有见好转。”她提起皮影儿戏,无意间就将勤太妃在钦安殿里的回忆勾了起来。
  皮影儿戏、李倾婉、花池谋害……勤太妃想到此,搂着小公主,怜惜地道:“大妞儿,这两日可觉得高兴么?”
  小女孩儿依偎在勤太妃的怀里,撒娇地“嗯”了一声。
  勤太妃低下头,伸手点着她的小鼻子,道:“那以后可就不许不好好吃饭了,否则皇祖母就不喜欢你了。”
  武瑛云瞧着一老一小两个人,眼中透出些深长的意味,“皇额娘您看,小孩子就是这么可爱,只要人家对她好,她就会感受到。可不像大人呢,掏心掏肺去对待着,还不见得换出真心来。”她说完,不咸不淡地向袭香瞥过去一眼,而后话锋一转,清清幽幽地道,“只是想想小公主年纪这么小,尤其又曾被亲生额娘亲手推进荷花池里,当真是可怜。我们这些做姨娘的,必定要多拿出些关怀才是。”
  勤太妃蹙起眉,眼底隐约露出深沉之色。
  袭香坐在一侧,心里急不可耐,面上却无法表现出来。
  武瑛云已经收到了想要的效果,笑道:“皇额娘的身子不好,我们也别在这儿叨扰她老人家了。”说完,悠然起身,“皇额娘,臣妾等先行告退。”
  袭香想留都没机会留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跟着武瑛云揖了个礼,只得离开寿康宫的正殿。
  慈宁门外,御药房的宫人已经等候多时,瞧见武瑛云出来,才走上前行礼,然后低低跟她说了句什么。这情景被袭香看在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想侧耳去听,刚好撞见武瑛云飘过来的目光,吓得一缩,赶忙匆匆先回去了。
  难眠的一夜总算挨过去,玉漱在通铺上转醒,侧身去看睡在旁边的莲心,却发现早已不见人影。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伸手一摸,榻上已经没有温度。她还记得昨晚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话,自己该是顶不住困乏,抱着被褥和衣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被子已经盖在身上。
  玉漱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将铜盆放起来,就瞧见旁边的宫婢端着馒头和热粥走了进来——是给小蕊的。
  自从那日屋苑大火,小蕊一直躺在床榻上养伤——左腿被格子架砸伤,脚踝也被火烧伤了。盼春姑姑请宫里略通医理的老太监来瞧过,处理得仍旧不及时,再加上也没有好药,那老太监说,恐怕痊愈之后半条腿都要跛了。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盼春姑姑说了,钟粹宫那边来人,说要让你们两个过去一趟。”
  玉漱一怔,“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啊,你赶紧过去吧,迟了可要挨罚的。”那宫婢说罢,不再理她,转而去照顾已经醒了的小蕊。
  玉漱想问她有没有见过莲心,转瞬想起了什么,拿起一件披风就往外面走去。
  辛者库里有很多处屋苑,曾经住过人的和从来没住过人的,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蛛丝。想她们打扫现今住的这一间时,可花费了不少气力,整整收拾到隔日清早,才堪堪有些可以住人的样子。这期间,却让她们发现了几处凉亭隐蔽在屋苑的夹道里,光景凄凉、鲜有人至。
  玉漱绕过屋苑的一处夹道,果然看见一抹身影抱着膝靠着廊柱坐着,整个人就像一座精致的石像,微仰着头,凝望着天际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坐了很久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儿风这么凉,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儿。”玉漱走过去,轻轻地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触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玉漱鼻翼发酸,忍不住推了推她。
  少女静静地回首,一对黑漆漆的眸子,眼底仿佛深藏着无限幽意。投射过来时,像是在看你,却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瞳心似淡还浓,欲语还休。
  玉漱恍惚了一下,忽然记起在王府时初次见到这个不讨喜的姑娘——睁着亮晶晶的星眸,像是从来不识愁滋味,却道是将一应婉转和迂折都藏进了瞳心。但也好过现在这般,清凌凌毫无生气。
  昨夜是果亲王大婚,蒙受皇恩,新娘子是破例从宫里面接出去的。苍震门大开,门外的东筒子十里长街上,十里红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喜庆热闹得就像是宫里哪位公主出阁一般。因她们也是待在皇宫大内,隐约能听见中宫那边传来的悠扬笙歌。
  昔日美好光景,她亦是亲眼见过的,然而仅是短短时日,她们已经进了宫,在钟粹宫里走过一遭,又被责罚进辛者库。而那位清俊温雅的王爷,也已经跟青梅竹马的嘉嘉小姐喜结连理。原来不只是时光变了,人也变了,都输给了流年。
  “其实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想那么多的,既然我们已经在这里了,就应该把当下的事做好。我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只求在宫中的岁月能够平平安安、简简单单。一来不至于给家人惹麻烦,二来每个月还能往家里捎点钱,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可你不同,虽然王爷成婚了,但只要他心里念着你、想着你,说不定将来就有接你出宫的机会。”玉漱坐在她身边,抬头望向阴霾了许久的天际,偶尔一丝云彩遮住了阳光。
  “昨晚上,他派人来过了……”莲心低着头,清清静静地道。
  玉漱一怔,有些不懂地看着她,却见她伸出手,掌心里一个莲纹香囊已经被攥得十分褶皱,却含着她的温度。静静地拆开拴着的丝绦,露出里面一颗颗圆润的豆子,鲜红如血、晶莹如珊瑚。
  “这是……红豆?!”
  相思豆,寄情丝,寄相思。他在自己的大婚之日,让人给她送来一捧相思豆,而她则在亭子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鼓声和歌声,终究是没有等来一句解释和回转。
  或许是有苦衷的吧……但是有些东西一旦打碎,便再也无法挽回。就如她想了一夜,想明白了自己原本就是在旗的秀女,无论是何缘由都要进宫来选秀。以前从未指望会被选上,只想着等到出宫回家后,好好照顾阿玛和额娘,也从未考虑过是不是应该找一户平凡的人家,找一个忠厚老实的人托付终身。
  自从踏进王府的大门,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感觉变了,心境也变了,可兜兜转转一圈,仍是转回到了原地。倘若从未相见,倘若从未相知……莲心拈起香囊里的一颗红豆凑到眼前,轻似没有重量的豆子,散发着一抹淡淡的光晕,迷离而不真实。这更像是一场甜蜜而华丽的烟梦,烟散了,一切都成为泡影,再也找不到半点残存的痕迹。
  “莲心你看,即使是再阴沉的天气,也终有放晴的一日,朝霞出来了。”这时,身畔传来玉漱带着欣喜的嗓音。
  莲心顺着她的视线仰起脸,只一瞬间,瑰丽的霞光就冲破了云层,摧枯拉朽般碎裂了整个天空,光芒投射而来,竟让人有种如梦方醒之感。
  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香囊已经没有了温度,莲心将那颗红豆对着漫天霞光,再鲜红的色泽在这样壮阔的景象面前,也一并跟着淡然失色。
  此时此刻,武瑛云正坐在咸福宫的大殿里面,焦躁不安地拿着一枚棋子,却是怎么都落不下去。面前的红毯上,袭香则是不停地走来走去,时时长吁短叹。武瑛云不耐地抬起头,斥道:“你能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走得我的头都疼了。”
  袭香的眼睛有些红,有些责怪地看着武瑛云,“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有心思下棋。御医都进去好半晌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倘若小公主有半点闪失,是谁都担待不起的啊……”她咬着唇,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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