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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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漱没料到她来,赶忙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将手背到身后,“才晌午,你如何就过来了?”
  “是不是若我没撞见,你都不准备与我说?”莲心略带责备地看着她,眼圈却是红了。
  玉漱低着头,心里的委屈上涌,酸楚地摇头。
  “莲心姑娘可来了,自从你到了景仁宫婉嫔娘娘那里,玉漱可没少受罪。”
  “是啊,那个谦贵人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吩咐做那,吩咐做这,还故意将洗好的挂缎掀翻在地上,或者将水桶里的水浇到玉漱身上……”
  在旁边浣洗挂缎的宫婢听见她们说话,不禁纷纷道了出来。
  原来不是帮忙,根本就是分配给她的活计……
  莲心看见角落里摞得小山似的柴火堆,尚等着劈好,并且码放起来,鼻翼就是一酸,“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呢?”
  “本来就是那谦贵人自己有病啊!”玉漱扯了扯唇,宽慰地硬是挤出一个笑脸,“婉嫔娘娘将你接进景仁宫里,她看不过眼又嫉妒不得,只能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拿我撒气。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也别放在心上呢。”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莲心咬着唇,苦涩地摇头。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徐佳·袭香带着三个奴婢来了。每个奴婢都捧着厚厚的缎帛,雪白的料子,上面不知沾了什么,一块黑一块青的。
  “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攀高枝儿的回来探望姐妹了。”袭香也没想到会碰见莲心,脸色僵了僵,随即就露出一抹足够高贵的微笑,“怎么,景仁宫里的风景不好,还要在辛者库里面闲步么?”
  院中的宫婢见状,都纷纷朝着她敛身,“谦贵人吉祥。”
  莲心和玉漱也朝着她行了个礼,袭香迈着碎步悠然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莲心,啧啧开口,“果真是不一样了,想来婉姐姐那儿水更加养人,让一个小小的秀女都生出冰肌玉骨来,焕然一新啊!本宫险些都要不认识了。”她说罢,朝身后睨了一眼,“还愣着做什么,不将缎料拿过来作死啊?”
  弄脏的缎帛自然都是给玉漱准备的,莲心看到玉漱的手肿成那个样子,竟然还要沾水,不由道:“娘娘,玉漱的手受了伤,能不能暂时将这些料子交给其他奴婢……”
  “本宫的旨意,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小秀女来置喙?”袭香厉声喝了一句,转眸来看她。
  玉漱使劲拉了拉莲心的袖子,让她不要跟袭香争执。莲心扶着她的胳膊,却是卑微地敛身,“娘娘息怒,奴婢万死不敢。只是玉漱的手已经生了泡,浸水之后就会化脓,若是在浣洗布帛的时候,不慎将脓水沾在上面,却是要传染的……”
  莲心的话说得袭香一哆嗦,泛出恶心来。可她顿了顿,却是笑了,“你以为小小的伎俩,就能让她逃过这些活计?本宫偏不让你如意!来啊,将缎料给她送过去,两日之内必须洗完,且上面不能留一点污迹。两日之后,本宫就会来验收,倘若洗得不让本宫满意,等着挨板子吧!”
  成堆的缎料能洗完都是奇迹,且要还以雪白的颜色……宫婢们闻言,都露出同情的神色。
  袭香说罢,却是甩着锦帕趾高气扬地离去。靠近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婉嫔,偏偏是她的表姐。她待她们两个不好么?现在反倒是吃里爬外,与她作对。
  “娘娘请留步!”身后,陡然响起一道嗓音。
  袭香顿住脚步,回眸。树梢筛下的阳光在那少女的周身笼罩上一层迷离的光晕,单薄的身姿端然而立的模样,却难掩一身素雅和清美。
  在容貌上,袭香还从未觉得有人胜过自己,就算是出身同样高贵的钮祜禄·嘉嘉。然而此时此刻,或许是疏影的光线折射,淡淡的光影中,少女的一双眸子若幽泉般清凌凌,穿过无数浮光掠影而来,像是能勾魂摄魄一般。
  袭香甩甩头,按捺下心底生出的异样之感,哼笑道:“怎么,想强出头么?”她说罢,轻步走了过来,微仰着下颚,眼底眉梢都是不可一世的神色,“想多管闲事,也得先弄清楚身份才行。你现在可还不是后妃呢,等你抱着婉嫔的大腿睡到乾清宫那张床上,再来跟本宫说吧。”
  袭香的话,既刺耳又难听。玉漱憋红了脸,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想跟她理论,却被莲心一把拽住。玉漱回头看她,却见她的脸色淡淡的、温温的,也不像动气的样子。恍惚间,就见她上前一步挡在自己身前。
  “娘娘,您似乎忘了一件东西。”莲心抬起眼,脸上含着一抹似有深意的表情。
  袭香一怔,转瞬,却是哂然地看着她,“你在故弄什么玄虚,本宫忘记什么了?”
  莲心保持着语调,檀唇轻启,幽幽吐出了四个字,“黄花杜鹃。”
  只是花的名讳,一月前,却不知在宫闱里面掀起怎样的波澜。袭香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下意识地往四周看,见除了玉漱外,其他人都低着头,这才稍稍安心,却是目光阴森地盯着莲心,“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话。”
  在咸福宫的整件事情上,旁人或许并不知情,莲心却是一清二楚。只要这消息走漏一星半点,依照勤太妃的性格,恐怕不仅是要将云嫔从北五所放出来那么简单。
  莲心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拱手敛身的卑微模样,更是在央求和祈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大发慈悲放过玉漱,不再找她的麻烦,奴婢自然会守口如瓶,将这个秘密一直带进棺材里。”
  “你可要说到做到才行。”袭香说罢,恨恨地转过身,朝着身侧的奴婢摆手道,“将这些缎料都拿走吧,以后也不要将任何活计交代给她。倘若让本宫发现她的一双手,沾了任何劳作的东西引起感染,定不轻饶!”她的话是冲着院落那边喊的,正监督宫婢酿造酱醋的盼春自然听在耳里。
  莲心和玉漱双双走过来,朝着她敛身,“奴婢等谢娘娘恩典。”
  转眼寿宴之日在即,各殿都在筹备着贺寿的礼物,却是藏着消息,并不透露给他人。
  这日,勤太妃在大佛堂里诵经,由皇后乌拉那拉·贞柔在一侧陪着。皇后的身子不好,一贯深居简出,因着临近勤太妃寿辰,特地来大佛堂抄写经文三日。等她抄写完毕,堂内的木鱼声止,片刻后,即有伺候的嬷嬷搀扶着勤太妃走了出来。
  “皇额娘今日延长了半炷香的时辰,可有心得?”
  人如其名,皇后乌拉那拉氏是个端静娴雅的女子,不甚美,却有个足以匹配的家世和出身。宫中妃嫔甚少,中宫之务又多由几位太妃代劳,她因此并不常管宫闱的事,只是在祭祀、过年等诸多大场合,才会穿着一袭石青色凤凰朝袍出现在皇上身边。其余时刻,不是在储秀宫里面静养,便是来这大佛堂抄写经文。
  勤太妃瞧着她,脸上露出一抹慈蔼的笑容,“门口风凉,往哀家这边坐坐。”
  乌拉那拉·贞柔温雅地抿唇,“皇额娘,贞儿哪儿有那么娇弱。贞儿瞧着皇额娘有些倦了,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今日和风煦暖,天气颇好。想是过了十月,就难得见到这样的光景了。”
  勤太妃点点头,由嬷嬷搀扶着跨过殿门槛,乌拉那拉·贞柔陪在一侧。一行人顺着大佛堂的后殿,徐徐漫步到西三所,穿过春花门,红漆画栋的雨花阁即在眼前。
  这里是宫中数十座佛堂中最大的一处,南面明间开门,屋顶南北为卷棚顶,东西为歇山顶。屋顶覆着绿琉璃瓦,屋脊和屋面剪边为黄琉璃,檐下采用白玛曲孜、兽面粱头的装饰,屋内天花装饰为六字箴言及法器图案。满蒙一族信奉萨满教,进关后接受汉室文化,同时也将佛教引入宫城,而这一处则独具浓郁的藏式风格。
  佛香氤氲,莲花纹福字大铜鼎里面燃烧着火炭,滚滚的热浪,连着升腾起的烟丝都变得缥缈。嗅着那股线香独有的味道,烟气袅袅弥散开来,却是有人正在殿里面熏香祈福。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道童声自殿里面传出,娇滴滴、奶声奶气的。
  字字句句不禁让勤太妃心中一动。走至殿门前,就瞧见李倾婉扶着小公主,母女俩跪在明黄金心烫绒的团垫上,双手合十,正朝着佛祖悲悯而睿智的面容虔心祈福。
  “仰望神像有灵,怜我忠挚之心。一祈佑大清江山福祚绵长;二祈佑皇上帝业锦绣;三祈佑皇额娘身体康健、万寿永昌。”从外面只见到母女二人的背影。
  轻烟迷离中,这一瞬竟是跨越了流年,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花信之年的女子带着两个儿子,也是这样跪在雨花阁的佛堂前,怀揣着真情,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诵经祈福。
  “好了,现在小惠宁要去点上三支线香,这样佛祖就能收到我们的心愿了。”李倾婉扶着女儿站起来,自己仍跪着,指点她如何点香、上香,如何拜、插。小女孩儿踮着脚,将线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回到额娘身边,撒娇地依偎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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