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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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而后吱呀的一声,厚重的殿门开启。
  胤禛踏进内殿,就看见一袭绯红色富贵吉祥繁花宫装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明黄锦榻上,衣袖的金线银丝闪烁出让人目眩的光彩,额冠上的摇曳珠帘遮挡住了一张丽雪娇颜,螓首微垂的模样只似曾在梦中得见过。
  晴川……他满眼复杂地启唇,险些就唤出了那个名字,可终究是吞咽了回去。他怕只这两个字,近在眼前的少女就会凭空消失,就像五年前在辛者库天井边一样。
  “这么早就等在这里,看来朕的熹妃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薄唇含笑,信步走过来时,已然微挑起眉梢。幽蕴深邃的眼眸,眼底流转着明璀的光波,未言明,却已然蛊惑出一抹异样的情愫。
  莲心手脚无措地起身,盛装奢贵沉坠,从榻上站起来时不小心踩到了裙裾,猛然向前摔了过去,却在下一刻被他揽住,整个人都落入他的怀里。
  “如果每一次都这么不小心,可不是都恰好有朕在身边的。”胤禛说罢,低声笑了起来。揽在莲心腰肢上的手略微游动了一下,隔着轻薄的锦服轻揉慢捻。
  第一次是在奉先殿冲撞了圣驾,第二次则是在寝房……
  “长夜漫漫,想不到爱妃已经等不及了!”他俯身抱着她,两人的身躯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他带笑的声音低沉而喑哑,轻轻拂过她的耳际,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皇上,奴婢……”莲心窘迫地往后仰,但他却不让她逃开自己的桎梏。
  胤禛望着近在咫尺的酡红娇颜,眼睛里再次流泻出深惑而迷离的光晕。流连良久,终是慢慢伸出手,抚上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面容,“你不是奴婢,你是朕的熹妃,熹妃……”
  微凉的手指一点点抚摸上她好看的眉眼,顺着脸颊的弧度,徐徐转到朱红的檀唇上。莲心禁不住一阵战栗,僵硬着身体,本能地就想抗拒,可刚有动作,就被他牢牢地箍住身子,密密匝匝的吻就落了下来,莲心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这已经是第二次。霸道而温柔的吻,仿佛她就是他怀中最珍贵的宝贝,可心底那种难以名状的反抗和抵触,却止不住地涌上来,淡淡悲哀,淡淡酸涩。
  一朝封妃,从此身价百倍,她该高兴的啊!宫里面多少妃嫔日日夜夜期盼着,那顶素帷小轿停在自己的宫殿前,期盼着能得到这个尊贵男子的怜惜和宠爱,现在一切都摆在自己伸手就可触碰的地方,她还有什么不情愿?更何况,封妃、侍寝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可为什么她此刻竟是如此的哀恸……
  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不停地颤抖,唇齿间的缠绵悱恻,悉数被他强势地主导和占据。而此刻无比清晰的却是他微凉的手指,正顺着腰际抚上了她的襟口,然后徐徐解开上面的纽扣,按压着伸了进去……莲心在那一刹那崩溃,挣出双手死死握住他按在自己身上的大手,眼泪汹涌而出。
  胤禛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浓浓的情欲,却在看到她的眼泪时,陡然恢复了一丝清明——她不愿意,而他则是在强迫她……蓦地想出来的这个词,忽然让他感到了巨大的讽刺和嘲弄,堂堂帝王,竟是在强迫一个不甘愿侍寝的女子。
  胤禛放开她,那一刻,莲心仿佛是一只折翼的蝴蝶,跌落在地。抱着身上剥落得不剩几件的锦裳,长发披散下来,让她的身躯半掩半露,却是衬得愈加肌肤如雪、楚楚动人。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压低而急促的敲门声,“万……万岁爷,兵部的折子……”
  苏培盛也知道自己在此刻来打扰有多么不合时宜,然而兵部的这道折子,皇上足足等了十天,曾经不止一次吩咐过,无论任何情况,只要折子送到京城,都必须即刻呈递给他,此刻却是正正好好就到了。
  苏培盛擦了擦头上的汗,捧着用明黄绢布包裹着的折子,正想再唤两声,若是再不应门,就算明日因此将他发配到边疆,也不敲了。皇上难得对一个姑娘动了心,正是春宵一刻的光景,再来打扰,就恁地没眼色了。
  刚这么想着,殿门居然就开了,却是用脚踹开的。亏得他站得不近,否则这一踹非把他踢飞不可。却是万岁爷穿着里衣和亵裤走了出来,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精壮的身躯,大步流星地就跨出了殿门。
  “万岁爷,外面风寒,您披上点儿衣裳!”苏培盛着急地喊了一声,赶忙朝身侧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拿着大氅追上去,自己则捧着奏折也跟了过去。
  承乾宫外还站着守夜的奴才,见状,不由好奇地踮脚朝着殿里面望了一眼。管事大太监狠狠一瞪眼睛,吓得小太监猛地缩回脖子。刚才那一眼,却瞧见里面的娘娘抱着破衫坐在地上,泪眼蒙眬地在哭。
  那一夜,皇上在暖阁里通宵处理政务,而后直接上朝。
  隔日早上,莲心是从睡梦中哭醒过来的,辰时已过,天都大亮了,殿外的奴婢已经将门廊打扫一新。巳时一刻,就有奴婢拿着崭新的繁花宫装和金银首饰,直接送到承乾宫的内殿里,却是为伺候她去寿康宫里请安准备的。莲心的眼睛还有些肿,敷了冰又擦了些粉,堪堪遮住几分。
  晨曦已过,空气中便褪去了那一丝丝的寒意。踏着花盆底的旗鞋,莲心由侍婢搀扶着走到慈宁门前,看到里面的老嬷嬷正三三两两地捧着挂缎,该是要送去浣衣局或辛者库浆洗的。
  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既浅又少,勤太妃堪堪睡了两个时辰,就睁着眼睛到天亮。此刻吃过茶点,靠着软垫子合着眼皮打盹,直到奴婢将人带进殿,好半晌,才悠悠地睁开眼睛。
  “臣妾钮祜禄氏给太妃娘娘请安,太妃娘娘吉祥。”
  有些倦怠的老妇人朝着她摆摆手,示意一侧的奴婢奉上新茶。莲心跪在团垫上问了礼,才起身坐到对面的黄锦缎炕床上。
  “你待在宫闱的时日尚浅,可有什么不习惯?”勤太妃略微抿了口茶,也不抬头,清清淡淡地道。
  “回禀太妃娘娘,臣妾觉得一切都很好。”
  莲心此刻低垂螓首,纤长的眼睫在雪玉脸颊上遮出一片阴影,檀唇莹润,像是施了胭脂,饱满的唇形引人遐想。她是美人胚子,再加上锦裳华服,更是艳丽夺目,浑然天成的一股清娆之美,仿佛是九天玄女不染纤尘。
  勤太妃眯着眼,却仿佛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同样的眉眼、同样的面容,不同的只是气质和神韵。宫里面留不住那样明艳火烈的性子,堪比太阳,却终被灼热所焚毁。此刻,仿佛是寒冰遭遇了春水、阳光变成了月光,柔柔的、淡淡的,自原本的飞扬跋扈变成了一抹从容淡雅,倒是更适合宫中的日子。
  “其实哀家早就料到了皇上会对你格外优待,只不过这一天果真到来了,连哀家对皇上待你的心思都甚感惊诧。”勤太妃拿着茶盖,慢悠悠地撇了撇沫。
  莲心没说话,却是苦笑地弯了唇角。优待……指的是品阶、赏赐还是恩宠?或许都有吧,只除了昨夜惹恼了他。
  “臣妾蒲柳之姿,愧对皇上的恩典,太妃娘娘谬赞了。”她轻然敛身,口音细细地道。
  熏笼里香息袅袅,纯白的烟丝飘散出来,缭绕着明黄锦缎的帷幔,缭绕过宝柜上的紫檀香盒,一直弥漫在西窗的炕床边。
  勤太妃将茶盏搁在桌案上,望着她良久,须臾,轻轻地一叹:“你……可是还怪着哀家……”
  莲心眼睫一颤,心里蓦然涌起难以压抑的悲伤。可她面容如常,只微微笑了下,轻声道:“太妃娘娘也是为了王爷好。”
  “有些事情是一早就注定好的,倘若哀家不阻止,倘若你跟老十七在一起,难道就真的不会被皇上发现么……皇上只是瞧见了你的脸,就有如此封赏紧跟而来,你该是最清楚这心思的强烈的……”勤太妃的视线飘远,望向窗外,“更何况,对老十七而言,堂堂一个嫡福晋却只能长长久久地藏在府里面,不能露面、不能见人,就是连皇家盛筵都无法参加,这就注定了你永远都不能站在他的身侧与他比肩,你想这样么……”
  当年的事若是再一次上演,就不是兄弟阋于墙那么简单。他们曾经一起长大,皇上的性子、老十七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可毕竟是那样的倾心相许,若被生生拆散,越是情深就越会是折磨,经年累月,直到变成深入骨髓的痛,而或许只有痛了,才能不得不放手。
  “你已经是熹妃了,今后这宫闱就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在。哀家希望你能当好熹妃、只当熹妃,在这宫里面好好地活下去。”
  风吹散了淡淡的熏香,幽沁的味道播撒进了泥土,催生了早冬的一树宫粉白梅。
  莲心望向窗外簌簌绽放的花团,不禁想起王府里的那株白桃,也如眼前这般,纯白的花瓣在风中飘洒,宛若下了一场花雨。
  以后就是熹妃,便是从此,世间再也没有钮祜禄·莲心,只有宫里的熹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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