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到底是她把他吵醒了。
也不知这人怎么这样敏锐,她还没真的伸手去拨开他呢。
明日还有正事要忙,他应该只是想要抱抱她而已罢……
就当她抱了个汤婆子。
谢璟心中一动,手臂微微用力,将身旁之人揽入自己怀中,问道:“夫人的小字是什么?”
“……悠悠。”谈思琅的额头抵在谢璟的下颌,这无间的亲昵惹得她有些不太自在,便往侧边稍微动了动身子。
“悠悠。”谢璟环着谈思琅,认真咀嚼着这两个字。
日夕气清,悠然其怀。
倒是个适合她的好名字。
谈思琅不自觉地垂脸,却是埋入了谢璟的肩窝。
鬼使神差地,她也应了一句:“……谢子瑜。”
那声音贴着谢璟的肩,溜向他的心口。
他眉眼含笑,卸去手上的力气,在谈思琅颈侧落下一个略显缠绵的吻,复又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时辰还早,睡罢。”
谈思琅挠了挠颈侧隐隐发烫之处:“嗯?”
她还以为……他打算就这样拥着她直至天明呢。
谢璟淡然道:“抱过了,该歇了。”
语气中含着些许的克制。
他不多时便要起身,若真纵容自己拥着她入睡,且不说他会不会心猿意马、生出些别的想法来,单是起身时的动静,定是会扰着她的。
需得要早起上朝的人是他,没有必要多折腾一个人。
言罢,他果真翻身退开些许,虽仍同榻而眠,却不再像方才那般紧紧相贴。
谈思琅愕然地眨了眨眼。
两人皆不再开口多言,帐内归于夜间应有的寂静。
谈思琅闭着眼,困意却迟迟未曾归来。她忍不住又悄悄睁开眼,瞥了一眼身旁之人。
这就又睡着了吗?
她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莫名的气闷。
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气闷的。
他明日还有公事嘛,合该好好休息的。
不像她可以荒废这夜半时分的时光。
她正暗自腹诽,眼上却忽而一热。
“还不睡?”谢璟一手覆在谈思琅眼上,“明日夫人若是精神不济,母亲瞧见了,怕是又要念叨我将夫人吓着了。”
“这就睡了。”谈思琅低声答,“……没吓着。”
谢璟宽大而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眼睑,让她方才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小的气闷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快睡啦。”她轻声催促。
谢璟依言收回了手。
已过了四更,他也睡不了多久了。
低垂的茜色纱帐搭在他手边,半梦半醒之间,那柔软的触觉与少女的衣袂无二。
谢璟无意识地攥了攥纱帐的边缘。
待到将至寅正,谢璟再次醒来之时,身侧之人已半蜷着身子,面向着他沉沉睡去。
他拂了拂黏在谈思琅嘴角的几根碎发,指节不经意地掠过她温软的面颊。他滚了滚喉咙,俯身帮她掖了掖被角,又顺势吻向她小巧可爱的耳尖,在心中暗暗道:“等我回家。”
而后,方才披上衣裳,放轻脚步,不紧不慢地往净房行去。
路上撞见守夜的木莲,他轻声交代:“夫人昨日走了不少路,想来是有些累了,待夫人醒后,去仰南院将才许嬷嬷请来,为夫人好生推拿一番。”
木莲点头应是,已不会觉得惊讶。
府上伺候的人都知晓,谢大人很是爱重这位新进府的夫人。
加之夫人性情温和大方,不少侍婢都羡慕她,竟得了这桩在夫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差事。
谈思琅再次醒来时,谢璟已经出府了。
她揉了一把脸,唤人进来侍候梳洗。
槐序将青盐递给谈思琅,目光落在谈思琅白皙的脖颈,却是忽而一愣。
青阳心直口快,且又因未经人事,并未多想:“这初秋的蚊蚋可真是恼人得很,这还挂着纱帐呢,竟也这样厉害。”
谈思琅不解:“什么蚊蚋?”
青阳道:“小姐脖颈间,可不就是被蚊蚋叮咬了?”
一面说,还一面去寻前几日那一盒药膏。
谈思琅闻言,本能地用手捂在颈侧,却是忽而忆起昨夜里那个吻,后脖颈“噌”地烧了起来,佯嗔道:“……是,也不知这纱帐是怎么回事,竟没能将那蚊蚋拦住。”
她声音越说越小,却还不忘补充:“一阵,将这纱帐换了罢。”
青阳顺着她的意思,拍打了两下那恼人的纱帐。
槐序却是若有若思,低声应是,复又道:“谢大人晨起之时为小姐留了一张花笺。”
谈思琅接过槐序递来的花笺,上面赫然是“悠悠,等我回家”六字。
“字倒是好看。”她舌尖吐出极细声的一句话。
槐序笑意盈盈。
姑爷心中记挂着姑娘,她便欢喜。
谈思琅捏了捏指尖,将那花笺整整齐齐折好,命槐序好生收放在她的小匣子里;继而安安静静地用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又乖觉地任由青阳往她颈侧涂了药膏,这才换了身家常的衣裳起身。
……谢璟这人,未免太会讨她欢心了些。
谈思琅看向身旁的两位侍女,纠结片刻,还是开口:“往后也别用小姐姑娘之类的唤我了……大婚这么几日,也该改口叫娘子或是夫人了。”
二女一愣。
谈思琅解释道:“若是在家中习惯了,以后出了府,当着外人的面也这般唤我,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青阳笑问道:“娘子今日想梳什么发饰?”
这婚事仓促又突然,且还隔着一桩退婚官司。如今小姐与姑爷能合得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简单些就行。”
待用过早膳,因着昨夜只是擦了擦身上便睡下了,谈思琅又去了净房,在浴桶中泡了一会儿;正想着去清点一番自己的嫁妆,却是听闻仰南院的许嬷嬷到了。
许嬷嬷在宅院里伺候多年,何等通透,晨间听着木莲传的话,她只当是小夫妻面皮薄、害羞得紧,方才找了昨日走多了路这样拙劣的借口。
见着谈思琅带着一身水汽从净房中走出来,她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
推拿之时,她特意留了心,好生为谈思琅按揉了一番腰腿之间。
她心中腹诽,这谢大人,当时不知节制,只知晓事后补救,着实不够体贴。
难怪老夫人每日都在担心。
哎!
-
婚假过后,再度回到大理寺,谢璟手边堆了不少事情。
他眉心微蹙,差人回府上传话,说晚间夫人若是饿了,自己用膳便是。
还好他办事颇有章法,效率也极高,待到天边泛起一层薄紫之时,总算是将累下来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待他披着暮色匆匆回到栖竹院时,谈思琅正坐在在廊下,听府中的侍女讲趣事乐事。
他刚跨过栖竹院的大门,便能听见欢喜的笑声。
廊下已点了灯,远远望去,明晃晃的一片,温柔又热闹。
谢璟心中微动。
真好。
真好。
若能一直这般,他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第31章 不赖
拦下欲要去廊下通传的侍婢后,谢璟在栖竹院门前的桂花树下静静站了小半刻钟。秋风中浮动着清甜的桂香,和着栖竹院中的笑闹之声,萦绕在他腰间的金鱼袋上。
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望去,却见木莲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谈思琅听得入神,连连抚掌;旋即,边上一位穿着浅蓝比甲的小丫鬟又凑上前补了一句,竟惹得谈思琅一时间笑弯了腰。
此刻的她,是全然恣意的开怀。
灼灼如春华,让他移不开眼。
大抵是因为他这个人,无论怎样装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内里的底色终究是灰蒙而窒闷的。
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他没有见过她这般模样。
有些遗憾,有些自责。
又有些庆幸与不该有的妒忌。
谢璟兀自出神,却见笑作一团的谈思琅倏地抬起头来。
隔着疏朗的花木与流转的清辉,她的目光不期然与他撞上。
她明显是愣了一刹,许是没想到他已回府,却未命人通传。下一瞬,她已然站起身来,继而提起裙摆,踩着满院如积水空明的月影,小步向他跑来。
一钩银白的新月挂在她身后,像是簪在她松松挽就的发髻间的一支白玉钗。
她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仰着脸看向他:“你回来啦!”
谢璟忽然明白为何今日的夜空之中仅有一弯孤零零的月了。
不过是因为漫天的星都已落入谈思琅眼中。
谈思琅不知谢璟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她眉梢一弯,兴奋道:“今日我去寻萱……母亲的时候,说起你在江南为官时,很是喜欢武林的鱼羹。你说巧不巧,我前两日刚好在书上读过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