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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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倏地一暗,还带着丝丝凉意。
  而后便是谈思琅得逞后清脆的笑声。
  谢璟也跟着她笑。
  廊下的秋风在笑。
  这明黄色的发带本就质地轻薄,加之窗边阳光正盛,是以谢璟眼前并非全然漆黑,反而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如梦境一般温柔的光晕。
  他只需微微偏头,便能窥见身边之人绛色的衣袍与窈窕的轮廓。
  但他却并未回头,也并未去摘那发带,只是凭着感觉,往后伸出手去,松松抓住谈思琅的衣摆;他本想揶揄一番她的报复之心,话一出口,却成了:“如此这般,我便只能由夫人牵着去景山登高了。”
  话语中蕴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他想、他猜、他祈望,她这般亲昵地与他玩闹,是把他划入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确确实实存在的圈子里的意思。
  庭院之中成双的雀鸟在唧唧咕咕地吵嚷。
  隔着半开的支摘窗,那声音直往谢璟耳中钻。
  少时求学,他总觉得这些成日只知道叫唤的雀鸟格外聒噪、定然是上天派来历练他心性的;彼时,他觉得它们烦人,却也没想过要把它们赶走,只是渐渐学会了忽视它们;今日,他忽然觉得,其实这些叫嚷的雀鸟是极有趣的。
  他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今日,便劳烦夫人照顾了。”
  谈思琅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轻咳一声,利落地将绑在谢璟脑后的结解开,又将那发带揉作一团,强行塞进窄窄的袖口之中:“物归原主啦。”
  眼前重回明亮那一刻,谢璟终于侧过脸去,而后,在谈思琅的手腕间落下一吻。
  谈思琅一怔,微微错开他的目光。
  这人……每日都在亲她不一样的地方,就像是要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打上烙印一般。
  谈思琅低声道:“时辰不早了,我……我继续梳妆去了。”
  谢璟笑道:“去罢。”
  而后,他没有再拿起那本书册,而是自始至终将目光落向正在梳妆的妻子。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不用急这么一时半刻的。
  他看着木莲的手指插入谈思琅乌黑的长发之间,又看着青阳认认真真地为她描着眉。
  他没有走上前去打扰。
  在婚后的某一日,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回门的第二日,他为谈思琅画的眉,着实是不太好看的。
  谢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在宣纸上练习了那样多次,最后怎会画成那副模样呢?
  他学画之时,可是被夫子夸过许多次的。
  而且,那日她竟没有数落他。
  ……她怎么不数落他呢?
  还是那时不够熟稔罢。
  离府之前,夫妻二人先是去仰南院与蔡萱说了一阵家常话,又留在仰南院中,与蔡萱一道用了一顿稍有些早的午膳,这才往府外的马车处走去。
  谈思琅看着马车中收拾得格外妥当的行李,笑道:“谢大人办事真是利索呀。”
  他们今晨才决定要去景山登高,不过一个多时辰,谢璟便已准备得这样好。
  谢璟笑了笑,只说是府上的下人办事利落,该好生奖赏一番,便转而与谈思琅说起那庄子上的事情。
  -
  甫一下马车,映入眼中的便是飒飒的秋风,枫叶红了大半,明透的阳光穿过叶间的罅隙,落在枫树树干间茸茸的青苔上。
  谈思琅兴奋得很,蹬蹬蹬地踩在石阶上,身后明黄色的发带在谢璟心间一摇一晃。
  她不似平日里那般簪星曳月、秾丽鲜妍,但这一身绛色窄袖袍衬得她身姿亭亭、又是另一种洒脱飒爽的风致。
  这是他头一回见她这般打扮。
  毕竟,除却婚后去玉渊潭钓鱼那一日,他没与她一起出过燕京城,更遑论一起登高了;他只是曾很多次遥遥看着裴朔故作嫌弃地说起是要与谈三娘踏青出游,而后不紧不慢地离开将军府。
  谢璟快步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又道了句“山路陡峭,夫人当心脚下”,而后便顺势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谈思琅没多说什么。
  正值中秋休沐,来景山游玩之人众多。
  见着这一对容貌出众、举止亲昵的璧人,少不免有路过之人侧目低语,或是惊叹,又或是夸赞几句。
  虽已听过许多人说他们登对,但谢璟仍是如第一次听到时那般欢喜。
  起初,谈思琅双颊还微微有些发烫,后来,路人的话听多了,倒也就习惯了,甚至还侧过脸去,装模作样地打量起谢璟清隽的侧脸,而后学着那些好事之人的语调,坦坦荡荡地开起玩笑:“这位郎君真是生得好看呢。”
  谢璟面不改色,也学着那些人的模样,压低声音道:“真是一对极般配的夫妻。”
  谈思琅脸耳根又红了,她别开脸,颇为生硬地转开话题:“走了这么一阵,又一直在说话,倒是有些渴了。”
  谢璟取下腰间的水囊,递到谈思琅手中,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温声问道:“可要在此处休息一阵,用些糕点?”
  谈思琅慢腾腾地抿了两口,摇摇头,道自己尚还不饿,便又将那水囊递还给谢璟。
  谢璟接过水囊,也喝了两口。
  谈思琅看着他微动的喉结,忽然抿出一件事来。
  他们用的是同一只水囊。
  也就是说……他方才……怕是尝到了她唇上的口脂。
  不是怕是。
  是一定是。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心跳也莫名漏了半拍。
  尚未等她再多想些什么,却是迎面撞见了与母亲一道出游赏枫的姚清嘉。
  分明更亲密的事也不知做过多少了,但此刻的谈思琅竟无端生出一种被好友以及长辈抓包的羞赧。
  她就不该偷懒,合该自己也带一只水囊的……
  姚清嘉笑吟吟地冲她招了招手。
  赐婚的消息传开之后,她没少为好友忧心,生怕她在婚后过得不如意。
  要她说,还不如让三娘自己去榜下捉婿呢。
  后来,她与谈思琅一道去梨园听戏时,旁敲侧击地问起过几句,听到谈思琅口中道出“他只是在人前狠厉,在家中,其实还算是好相与”、“婆母也并不难相处,对我很是照顾”、“府上的丫鬟也都没什么二心”之类的话后,才稍放宽心。
  但到底耳听为虚。
  今日远远见着谈思琅与谢璟十指相扣,时不时耳语几句的模样,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可是瞧得明明白白的,这谢大人的眼睛都快黏在三娘的侧脸上了。
  啧……
  也是,她的手帕交生得明艳,性子又好,除了某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又有谁会不喜欢她呢?
  再便是,春日那阵,三娘因着心绪不宁消瘦了不少,如今瞧着却是眸中含光、气色极好。
  挺好。
  姚清嘉心下大慰,乐呵呵地上前打了声招呼:“三娘,谢大人。”
  谢璟微微颔首,态度尚算温和,却并不热络。
  姚清嘉本还想再打趣两句,却又怕三娘如今尚是新婚、面皮薄,加之自己对这位气势迫人的谢大人总有几分怵意,便只道自己前两日寻到了一间味道极好的馄饨铺子,问谈思琅过几日可有空闲。
  谈思琅一听,眸中一亮,连连点头:“我可闲得很呢。”
  当下便兴致勃勃地与姚清嘉定下五日后一同去尝那馄饨,再顺道去城东的书肆逛逛,看看可有什么新出的话本。
  她只顾着与好友商议行程,却未曾留意到身旁的谢璟眸光微沉。
  二人又聊了好一阵,直到姚清嘉的母亲暗暗催促,方才依依不舍地作别。
  谈思琅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谢璟又将水囊递给了她。
  她摆摆手,没接:“我不渴呀。”
  谢璟将水囊重新挂回腰间,语气平淡:“是吗,原是我想错了。”
  他顿了顿,又道:“那便走罢。”
  谈思琅“哦”了一声,乖乖被他牵着继续往山上走去,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方才想说的话也因被打断,便被她抛诸脑后。
  她侧过脸去看了谢璟好几眼,可他那张俏脸面无表情,实在是看不出情绪。
  谈思琅扁扁嘴,懒得去多想。
  二人又走出了好远一段路,却见谈思琅脚下一顿,继而晃了晃谢璟的手臂,待他侧过脸来之后,方才甜声道:“对了,我估摸着,那馄饨铺子应该是能将生馄饨打包回家的,到时候,我为你带些回来呀。”
  她终于想起方才是要说什么了。
  她记得,昨夜那碗鸡汤馄饨,谢璟用了不少。
  他应该是喜欢的。
  谢大人日理万机,只能她辛苦她打包回家来与他分享啦。
  谢璟一怔。
  看着谈思琅清澈的杏眸,他只觉自己方才那些因她与好友聊了许久而生出的微妙的醋意实在是过分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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