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恍然惊觉,那个曾在他书房中、不设防地睡过去的小姑娘,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已到了及笄之年,就要嫁给他的表弟了。
他在那一刻才知晓。
即使读了再多圣贤书,也无法改变他低劣的本性。
那日,他鬼使神差地攀折了一枝开得正盛的海棠。
只可惜,海棠无香。
实在是有些遗憾。
已然再度熟睡过去的谈思琅翻了个身,像抱竹夫人那般抱住了谢璟的手臂,唇边还溢出几声娇憨的梦呓。
谢璟止住回忆,揉了揉她的脸颊。
回门那日,他说了些半真半假的话。
但那句一见钟情,却是没有半分虚情。
他确实是对她一见钟情。
一次又一次。
而他那些贪欲,也一次又一次的膨胀。
他使了些手段,娶了她。
他希望她那双杏眸中只映出他的影子。
想着再过大半月便是祖母的生辰宴,他还想要她也能喜欢上他。
毕竟,他虽看不上那已经出局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她的偏爱,才是他唯一的底气。
他合上眼。
希望今晚的梦里能见到她。
也希望……她的梦里也能有他的身影。
哪怕只是他的衣摆,又或者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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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变化,就像深潭之下的暗涌,虽然看不见它,但它确实是存在的。
交过心、又成了礼,即使是栖竹院中最为迟钝的青阳也能看出,姑娘和姑爷的关系比中秋前更亲密了许多。
她说不上来,但她心里欢喜。
但也忍不住与槐序抱怨。
姑爷老在姑娘身上留下淡粉色的痕迹。
在身上的还好说,脖颈之间的,实在是在考验她为姑娘傅粉的本事。
还好如今天气渐凉,实在不成,可以让姑娘在脖颈间围一圈风领。
槐序老神在在道:“又哪里只是姑娘身上?”
夫妻二人用饭、散步之时,不再如中秋前那般,带着些客气有余、亲昵不足的相敬如宾。
谈思琅也不再常常想起要投桃报李,而是很自然地与谢璟相处,对着他撒娇卖乖、也心疼他公事繁忙,入夜后仍需处理公文。
有时甚至会吵几句无关痛痒的嘴。
还会在白日与旁人的闲聊中,毫不经意地提起谢璟。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刻意。
就是……他已经渗透进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只要说起自己的近况,就无可避免地会提到他。
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一转眼,已是九月。
谈思琅偶然知道了谢璟擅丹青之事,便缠着他,让他在某日下值之后作了一副月下美人图。
她本以为,谢璟会画着画着便凑过来吻她。
她已经看穿他这个坏书生啦!
但他没有。
他画得很认真。
饮月湖畔,风恬月朗星落落,却都比不得谢大人眼中的纤悉不苟。
谈思琅弯了弯嘴角,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
……她就不该一直看着他的。
她侧过脸去,看向在月下飘香的丹桂。
余光却始终落在谢璟的身上。
他落笔时极为笃定,就像已画过了无数次。
谈思琅微怔,复又摇了摇头。
怎可能画过无数次呢?
大抵只是因为他极擅丹青罢了。
夫妻二人蜜里调油了大半月,待到九月初五这日,谢璟却是突然领了一桩差事,又要往承德去了。
第46章 小别(小修表述)
因着要往承德去,是以今日谢璟无需上朝。
听闻他巳正方才动身,谈思琅昨夜便说好了要送送他。
为了能安安稳稳地早起,入夜后她特意滚到了床榻最里面,抱着软和的锦被,紧紧贴着后围屏上的戏水的鸳鸯;至于睡着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滚到了谢璟臂弯之中,便是她顾不上的事情了。
反正……谢璟不会在她不情愿的时候对她这样那样。
顶多就是亲亲她。
谈思琅梳妆之时,时隔将近两个月,谢璟再次抢了青阳手中的螺子黛。
他吩咐青阳与木莲退下。
谈思琅对着铜镜,双眼瞪得滚圆,当即便要拒绝。
今日她虽没打算出门,可一阵还要去仰南院用早膳呢!
而且送他,也是要送到府门前的呀,指不定就会碰上旁边几座府邸的人。
到时候丢人的可是她!
谢璟在谈思琅身侧蹲下,仰着头看她:“夫人教我可好。”
谈思琅努努嘴。
谢璟轻笑一声,将握着螺子黛的手递到谈思琅身前,极诚恳地看着她。
他只是个好学的书生罢了。
“要是让外面那些人知道,谢大人私下竟是这副模样……”谈思琅轻咬下唇,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捉住了谢璟的手。
她喜欢他手腕间的痣。
那颗痣让这双骨节分明的手变得生动了很多。
谢璟仍是笑:“知道了又如何?”
自大婚后,也确实有与他交恶的好事之人明里暗里说他满心都是新婚的妻子,实在有损威严。
可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听的名声。
他无需用“冷待夫人、不近女色,自然也不近人情”这样的传闻去震慑宵小。
他不是那般无能之辈,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面子,被旁人三两句话便激得说出些胡话。
谈思琅没接话,她握着谢璟的手,凑近铜镜,别扭地描起了眉。
柔软的掌心贴着谢璟的手背,虽已是深秋,却也无可避免地渗出一层薄汗。
院中有侍婢在打扫落叶。
沙沙的。
谈思琅觉得自己心跳声也变得沙沙的。
好奇怪。
嫁给谢璟之后,她忽然冒出来许多以前从未有过的心绪;她不用读“织就双鱼成比目,更无心绪喂春蚕”之类的诗句,心中就已经咕嘟地涌起漉梨浆。
她定了定神,收敛起乱瞟的余光,专心看着镜中的自己。
要见人的,可不能画得不好看了!
她听见谢璟又在低笑。
不知他一天到晚,哪有这么多事要笑。
这还是京中人口中的冷面大理寺卿吗?
她微微用力,按了按谢璟的指节:“谢大人可学会了?”
谢璟没答话。
谈思琅扁扁嘴,侧过脸去。
她正要开口再问一次。
皦白的晨光恰好穿过支摘窗,携着清冽的秋风落入她眸中,扰得她晃了片刻神。
谢璟顺势吻向她的唇瓣。
还轻轻咬了两下。
谈思琅的杏眸又瞪圆了。
唔。
她刚涂的口脂!
都赖方才那道突如其来的晨光。
谢璟轻牵嘴角:“里头掺了桂花?”
甜的。
他是指谈思琅的口脂。
谈思琅轻哼一声,回过身去,对着铜镜将花掉的口脂擦拭干净,又重新补了一遍。
不是带着桂花香味的。
她换了一种口脂。
谢璟仍半蹲在妆台旁。
谈思琅低声问:“谢大人也不觉得累吗?”
谢璟没回答这个问题:“需得八日。”
“嗯?”
“去承德。”谢璟道。
自大婚后,他日日都与谈思琅黏在一起,这还是两个月来头一回分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短短八日,他却分外不舍。
思及此处,他便又亲了亲谈思琅的手腕。
谈思琅微怔,指尖轻动,念着不久后便要分开小半月,还是由他去了。
在屋中收拾妥当,夫妻二人去仰南院,与蔡萱一道用了早膳。
谈思琅说起些趣事,把蔡萱惹得眉开眼笑,她自己也弯了眼角。
笑起来时,她整个人微微后仰,脚尖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谢璟。
这些动作全都藏在紫檀木几之下。
谈思琅没留意。
蔡萱也没留意。
只有谢璟眉心一动,抬眼看向正乖乖喝着玫瑰糖粥的谈思琅,面不改色地咬开一只小巧的灌汤包,汤包里溢出汁水,滴落到青瓷碟中。
谈思琅又用手肘蹭了蹭他。
谢璟侧过脸去,正大光明看她:“怎么了?”
蔡萱安心用着自己跟前的吃食,没抬头,更懒得再去打趣他们。
小夫妻俩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她已经习惯了。
谈思琅一愣:“没怎么呀。”
她只是想夹一小块蒸乳饼。
她想了想,将夹起来那一小块蒸乳饼放到谢璟的碟子里。
她知道,衣食住行,他最在意的就是“食”之一字。
他这要去承德八日,只能在官衙中用膳,实在是有些不易。
谢璟若是知晓谈思琅心中所想,定是要无奈地勾勾嘴角;他是在乎“食”之一道,却并非是在意食这些饱腹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