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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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主任也会这么在医院骂学生吗。”汤靳明没生气,反而身体往里挪了挪,拍拍床边指挥道:“扶我。”
  “凭什么。”沈续半步没动,冷冷道。
  汤靳明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界面切换至聊天界面:“祝仁德不是想要合同吗?”
  “合同在阳台柜子里。”
  什么合同还要汤大律师亲自去拿,分明就是想要被人伺候而已。
  沈续不吃他这套,旋即绕过床头。从汤靳明这里走过的直线距离最短,但他还是绕了个大圈,边走边说:“在哪个柜子里。”
  他站在阳台,打开最近的右边柜:“这里?”
  没有。
  “还是这。”左边柜空荡荡挂着一套礼服。
  沈续认出这是那晚游轮汤靳明穿的。
  他推了半步,问道:“在哪。”
  汤靳明探头,眉眼似笑非笑:“我都没说在哪,急什么。”
  “我急啊。”沈续冷呵一声,“医疗系统繁忙,我这个心外医生怎么能不急着回手术台?”
  好烦,好大一股无名火。
  光是看着汤靳明那张脸,沈续都觉得生气。此人半倚在床上,像只大块的彩色牛皮糖,还是很难嚼的那种小熊状的硬质软糖。
  乱拳打不死老师傅,更毁灭不了汤靳明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大号彩色硬质软糖本人,在沈续心情即将濒临粉碎前,好心地伸出矜贵的手,指了指他头顶的那个上了锁的柜子。
  钥匙就在小银锁中挂着,沈续发誓,带走文件他立马撤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祝仁德,自己找不到委托律师就该换个更专业的,把身家性命挂在汤靳明这种人身上有什么好处?
  偌大的律所,合伙人受伤就该安排个助理过来随时照顾,方便处理公务,只要脑子没坏手还能动,哪里不是办公场所。
  转动锁芯,锁扣啪嗒一声弹开,沈续迫不及待地打开柜门。
  “……”
  柜子里还有个柜门,上方是螺旋盘状的密码锁,很明显这是个嵌入式保险柜。
  沈续彻底没脾气了,沉默地思索,为什么自家医院病房里还要有这种邪门的设施。如果这是总统套房当他没说,但这里是医院,医院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
  保护病人隐私吗?!
  那太隐私了点吧!
  他下意识摸口袋。
  “医院禁止吸烟。”汤靳明一眼看出沈续想做什么,友情提醒道。
  沈续动作再次停住,胸膛剧烈起伏,几度欲言又止,想翻白眼又觉得没必要,但此刻不撒气,他真的会晚上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狠狠地质问自己白天为什么不一巴掌拍死汤靳明。
  迎着汤靳明那副“看吧我就说你打不开”的眼神,沈续果断大步回到病床前,冲汤靳明伸手:“快点。”
  密码锁也不是只有密码才能开。双重保险的密码柜,分别需要密码与指纹录入才能同时开启,还真就只能带汤靳明到那才行。
  谁知汤靳明倒突然有点犹豫,手搭在被子里问:“你打算用什么带我过去。”
  “不会临时摔死你的。”沈续一字一句,面无表情道:“坐轮椅,或者被我扶着,两种选择都可以。”
  汤靳明是否能站立对沈续来说还是个迷,但腿伤没好拍入水面的角度不好,是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的。
  海对人类向来残忍。
  仁慈的只有人类自己。
  显然汤靳明也没生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环境里。
  玩笑适可而止,汤靳明向沈续微微颔首,缓缓从床这头主动挪到沈续靠近的那边:“谢谢,请扶着我。”
  男人的手冰凉,贴在皮肤上的时候,沈续先是感觉到冰冷的凉意,然后才是汤靳明发力的重量。
  扶着他的肩膀微沉,他看到他下床带起的裤脚掀起,若隐若现地露出已经结痂的皮肤。
  或许是他忽然噤声的沉默,也有可能因为很长的停顿让汤靳明感受到了异常。
  汤靳明弯曲的膝盖缓缓抻直后,声音有点虚,简短地对沈续说:“又没骗你。”
  他掀起裤腿,大方地让沈续看个够。
  新鲜的血痂结地又厚又深,受伤时应该流了很多血,但好在在脚踝处戛然而止。脚踝这种连接着运动神经的地方,最先进的办法也对受损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
  伤口从小腿腿腹一直往上,没入膝盖,再深的地方沈续看不到,汤靳明只给他展示了这一段。
  出于医务工作者的责任,沈续忍不住多嘴:“结痂到这个程度,也不要过度洗澡,你那种早晚每天两次进浴室的习惯得改改。”
  汤靳明是沈续见过最喜欢洗澡的人,没有之一。
  早晚出门得进浴室,做中餐也得换衣服做清洁,以至于后来直接改吃西餐冷盘,免得熟油味道附着在衣料里难闻。
  男人很自然地一点头,嗯了声。
  沈续不说话了,这样肯定是没听进去,该怎么做还是会照旧。于是缓慢地搀扶他去阳台,房间内花香浓郁,准确来说甚至有点呛人,也不知道汤靳明是怎么能忍得住的。
  装进保险柜的东西不用想都知道很重要。汤靳明的手搭在柜缘,沈续自动背过身。
  中央空调的冷气让整个房间保持舒适温度,但被阳光持续照射的双层玻璃窗仍旧能感受到室外的暑热。
  “其实那个高尔夫球场的账平不平都无所谓,被汤连擎看见也没什么,就像他不会在乎区区几千万的亏损。某个项目赔钱,会有别的业务添补空缺,把那些损失的全部都补回来。”
  “如果连钱都亏不出去,怎么有赚钱的本事,收支平衡和福祸消灾的概念,在汤连擎面前时相同的。”
  透明玻璃窗倒映着室内的所有,沈续看到汤靳明已经打开保险柜,正在翻阅其中存放的无数份文件。
  他几乎没见过汤连擎,更多的是与汤靳明有利益牵扯的汤家小辈们打交道。
  这么多年,沈续逐步从他们所有人口中拼凑汤连擎的性格,好像在做俄罗斯方块版本的填空题。
  例如汤靳明不畏惧汤连擎,但会因为钱财而对汤连擎的手段保持敬畏。
  不,或许也不是敬畏,应当是幼兽对成年领头的狮子的忌惮。
  他和汤笑都称呼汤连擎爸爸,但汤笑多得是对汤连擎的依赖。
  他害怕汤连擎是基于父子之间的感情,儿子无论做什么,只要是做错,都会担心被父亲责罚,令对方失望。
  但汤靳明不是,他太懂得用利益与汤连擎保持恰当且正常的父子关系。
  不健康,但对作为商人的汤连擎来说,这种思维很是受用。
  沈续将视线挪到远处,那是片正在建设的,被推平的小山丘。气温已经提高到四十度以上,施工地停止施工,正在放高温假。
  但急诊不会停下,最近全是中暑患者,热射病也很多。
  他声音放得很缓:“汤笑是因为得知你将宁阿姨葬在那,所以才兴起争夺那块地吗。”
  “也不是。”提起这个汤靳明就忍不住笑。
  他背抵角柜,保险柜大敞,抱臂睨着沈续说:“是他想要收购的时候,被我得知那块地风水不错。”
  “你知道的,香港人都很迷信,汤笑的祖父最近不大好,不用呼吸机就得奔丧,他和他妈打算为他物色个好地。”
  沈续转过头来,反问道:“你在监视他们?”
  “专程找阴阳先生到处算,想不知道都难。”汤靳明摊手,有点无奈:“丁点大的地方,一块石头砸下去砸死十个,十个都是报社记者。”
  “今天阿猫阿狗找不到,明天就得写个什么感人的小故事企图轰动全港。”
  “人太有钱也不好,名气大,只能找圈内嘴严的。那个阴阳先生档期很满,都不用刻意去查,直接打电话问狗仔就行……过来扶一把。”
  沈续哑然,上前半步帮汤靳明关柜门。
  汤靳明这会有点站不住,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沈续那。他们肩抵肩,玻璃窗的影子晃动,由二合为一,由从连绵变得独立。
  “还得回家一趟。”他说。
  “回家?”
  汤靳明将文件从左手倒到右手,呼吸有点不稳,说:“我的私章在那。”
  沈续不知道汤靳明江城还有家,他在回到汤家之前,一直都是住在自己家的。
  “我把之前住过的那个老小区的顶层买下了,前房东似乎是觉得世界末日要逃难买船票,要价很高。”
  “但我觉得宁心一定很想要我再回到那里生活,她很喜欢那的阳台,小区里的樱花树很多,春天可以坐在摇椅里看着樱花午休。”
  沈续反应过来。
  那是汤靳明真正的家,他只去过几次。是宁心离世后,汤靳明带他去的。
  得去收拾各种证件,汤靳明是宁心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亲属。
  死亡对一个有社会关系的人来说,身后事会很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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