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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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赌沈矔会惊慌失措地躲避他的血。
  他是检查还未明确表示脱离高危的患者!
  只要沈续在医院主动告知,急诊必定会处理后直接将他送到传染病院。
  除非他能继续让他昏迷,那么接诊的医生更会彻底检查他的状况,血液不会隐瞒任何想要掩盖的真相。
  划破皮肉的瞬间,不规则玻璃带来的崎岖缺口连带着血珠一道滚了出来。不同于颈动脉,割腕是个格外痛苦且漫长的死亡过程。
  沈续面色异样地红润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这个大概不到二十多度的房间里急速飙升。
  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动作而感受到疼痛,肾上腺素带来的自我保护,也有心中莫名畅快,更弥漫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
  他从来没想过要用这么不坦荡的方式,撕破体面,露出最原始本质的博弈。
  而这归根结底是由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既不能立刻被人发现自己失踪,也毫无手段发送什么消息,寄希望于谁来拯救自己。
  也没人能够真的随时待命地救援。
  从前有人为汤靳明辩护吗,他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无力过。
  他掀起眼皮,静静的望着沈矔,甚至将手腕往他眼前又递了递:“父亲,你要怎么做。”
  血只有在奔涌而出的那刻滚烫,室内温度又低,被无限冷却后的空间死一样地寂静。它化作沉默,似乎是躲在灌木中,吐着信子的蛇。看似没什么攻击力,甚至再粗心点,可以被直接忽略。
  但沈续将它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和沈矔之间,相当于已经告诉他,我就是这样要来用目前已有的威胁你。
  要怎么做呢父亲。
  他看着沈矔,过了十几秒,沈矔的面色渐变,但那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架子仍在。
  沈矔将视线从沈续的脸上挪到伤口,而后回转,再度凝视他:“知道自己高危的时候不是慌得很么。”
  “……”沈续唇线抿成一条很直的线。
  沈矔接着说:“你们院长第一时间就发来手术视频,刀从右手换到左手,沈续,你小时候是个左撇子,为了不显得跟别人不同才换成右利手,但那个时候你的手已经抖得完全忘了怎么做手术吧,只有换成惯性的左手才能按照职业判断顺利进行。”
  男人顿了顿:“完全按照本能才能继续手术,只有实习生才觉得主刀冷静,几十年的老医生谁看不出你已经完全慌了。”
  “换个别的什么和你年龄相当的年轻医生,早就换下去由年资更高的去做。他们信任你,全是因为沈家的名头,沈矔儿子这个头衔,比你那个什么破烂跳级入学成为最年轻的心外医生更响亮。”
  沈续举得有点累,叹了口气:“工作谁还会回头看学校获得过什么荣誉呢,还是说父亲您越得不到什么,就越在意。”
  “比如羡慕我比您年轻,更早地在学界崭露头角,能够进您从前没能进入的研究所,或者得到更多的业内大拿的青睐。”
  “技术是我自己一次次案例和研究锻炼出来的,临床规培时间也比其他人长,如果跳级令您不快,我只能抱歉,不好意思,天生就是比其他人更聪明点,有错吗?要说资源,我是从你这得到了资源,但如果你不愿意给,那我也没法。”
  沈续第一感受到了恶劣带来的快感,甚至放缓了语气,让声音尽量拉得更长:“我有个支持我的父亲,怎么办啊,您当年没能获得的资源,现在的我唾手可得。”
  短短几分钟,他再次给沈矔抛出了个有关于名誉,尊严的话题。
  就算不知道沈矔喜欢什么,他讨厌什么沈续难道看不出吗?
  他爱惜的正是他如今得到的,他从他身上想要培养的,那便全都是他梦寐以求却难以前往的彼岸。
  他的血缓缓从地面滑向沈矔的位置,雪白中的红那么刺目,横隔在他和沈矔之间。
  是这十几年岁月所独断的天堑。
  “既然如此,你就应该把这些通通都还给我,而不是占着这些,割破你的手腕对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毫无所谓的话。”
  沈矔平静的声音衬得沈续刚才那些话像是毫无理智下的冲动行事。
  他在沈续的目光中,忽然伸手抚向他的脸,沈续下意识一躲,却很快发现这个距离他根本碰不到他。
  沈矔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圆润的弧度后,忽然啪地落在那抹逐渐向他扩散的血渍中。
  “……”
  沈续半边身体都是麻的,整个人的意识都好像随着这些血渍越流越远,看到沈矔的动作心中骇然,反映到身体的,却只是眼睫微颤几次,耳旁落下沈矔冷得不能再冷的警告。
  “沈续,那就让我再教你个道理。”
  沈矔用带着血的手掌,缓缓地揉到沈续侧脸。
  掌心温热,指尖冰凉,一丝不苟地像是绘画涂抹,将沈续的脸完全化作浅薄的血色。
  他边画,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气声提醒:“你不就是想去医院,之后呢?报警还是告诉汤靳明?”
  “我建议你报警。”
  “毕竟只有报警,才能彻底摆脱我的掌控。可是skyler有没有想过,假如警察抓了我,我关在牢里可以当外界的所有事情从未发生,出来后也不会有更多的关注放在我身上。一个商人,总归只会上不那么普罗大众的新闻报纸,顶多在什么社会论坛里做几天热门。”
  “可施妩呢。我追求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影后,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关注,是天生的明星。难道你舍得让她陷入媒体攻陷,好不容易肯迈出去的步子再度缩回来吗?”
  沈矔侧过脸,像是欣赏杰作般,满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他掏出手机,对准沈续,打开闪光灯连拍几张照片,满意地欣赏后又收起。
  沈续牙关紧咬,莫名被沈矔勾起过往十几年与母亲相处的经历。
  流泪的施妩,淡漠的施妩,抱着他对他说对不起的施妩。
  沈矔是始作俑者,自己是什么呢?
  沈矔二号吗?
  “刽子手!你和沈矔都是刽子手!”昭夏撕心裂肺的哭泣仍萦绕不休。
  明亮的灯下,他看得清沈矔的脸,也看得了自己的。
  沈续缓缓闭眼,嗯了声。
  “如果你用她来威胁我,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也被你用来威胁过她。”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
  沈续语气微妙地转了下,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大家就都解脱了。”
  倘若昭夏那些话全是真,那么汤靳明的顾虑恐怕也是是自己。那么他死了汤靳明就能毫无顾虑地对付沈矔,施妩也不必整日活在沈矔的警告中,恐惧看到逐渐一日日长成翻版沈矔的儿子。
  为什么大家都活得这么痛苦,守着一个本该大白的真相。
  而他却在这种无声且默契的保护中,独自快乐地过了这么久。
  汤靳明就那么独自承受地和他分手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他在想什么呢?
  冰凉的玻璃碎片重新划过皮肤。
  沈续惨然一笑。
  !!
  沈矔来不及阻止,脸色骤变。
  “沈续!!”
  这次的部位是颈动脉。
  做医生的,除了知道怎么止血之外,也清楚哪里更致命。
  沈续的解剖学是满分。
  “来人!”沈矔反应极快,边用力捂住沈续的咽喉,阻止奔涌的鲜血喷射而出,边崩溃地朝外吼道:“来人!!”
  这次是滚烫的。
  瞬间染红了整片。
  保安冲进来,有的去叫车,有的已经抱着急救箱准备抢救。
  沈续朦朦胧胧地看着沈矔跪在自己的血泊里,恍惚中,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以及十几岁的汤靳明。
  汤靳明小时候总是露出忧伤的神情,沈续就逗他笑。
  后来汤靳明终于愿意笑一笑了,可他们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流泪。
  混乱的脚步冲散死寂,沈矔慌张地打翻了急救箱,药剂针管零七碎八地散落一地,却唯独绷带死死卡在最角落,男人双手颤抖地怎么都抓不起纱布。
  呼。
  沈续意识又缓缓地播放至回国那天,他在墓地无声地为汤靳明祷告。
  他是真的有在认真听神父讲话,尽管他并不信这个。
  ……
  既然我都亲自来你的葬礼……汤靳明,如果是我的葬礼,你要不要也带一束豌豆花来。
  墓地就挨着你
  ……既然是熟人,能不能半价?
  ……
  不要再像你的律师费一样天价了吧。
  第62章 三十九度居高不上
  “skyler,你还好么。”
  “还……不错?”沈续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地对导师笑了笑。
  导师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外时刻紧盯着他们交谈的保镖,不由得压低声音问:“我的孩子,你真的是自愿回实验室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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