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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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这件事,好似压在心头许久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霍凌眼见颜祺眉眼神情都松快了不少。
  人活于世就是这般,有个念想和寄托,很多事更容易想开。
  自己丧亲日久,早过了想起来就会伤怀的时候,可他的夫郎,怕是还需好一阵子才能彻底放下。
  ……
  离了城隍庙,不急着回程,还需扯红布做腰带。
  这个不需多,二尺足够,布行伙计一看是买红布的就知是为了什么,收钱时不忘说了几句吉祥话。
  布行隔壁就是间不大的绒线铺子,各色彩线铺了满柜,霍凌见颜祺一直朝里看,便道:“进去瞧一眼,看有没有想买的,也好带上山去。”
  颜祺想说不必,可转念一想上了山添置东西确实不方便,现下在家,缺什么还能问问大嫂有没有。
  他迟疑道:“我想着绣几方帕子,送大嫂、英子还有明哥儿,家里彩线还是少了些。”
  其实给霍凌绣的红豆荷包也没有合适的色,红色是有,先前霍凌买了,但绿色尚缺。
  不过他没主动提,与其把没做好的东西挂在嘴边,不如到时候直接拿出来。
  “多简单的事,走,来一趟就挑全了。”
  绒线铺子小小一店面,看着甚至有些杂乱,掌柜的如同坐在盘丝洞里似的,但你想要什么,她一伸手都能给你寻出来。
  以霍凌的身高,站在里面显得铺子愈发逼仄,赶巧又有个夫郎往铺子内进,抬头瞅见他还吓了一跳。
  继续留下去就挡人生意了,他只得退出去,在门口等颜祺。
  “炉果儿嘞——卖炉果儿——”
  一小娘子挽着篮儿沿街卖点心,炉果儿是白面加糖,混上鸡蛋做的吃食,家家多是过年才能做来吃,平常街上常有卖的,也是哄孩子时方舍得。
  霍凌叫住她,问怎么卖。
  “五文钱三个,您要是要十文钱的,我再多送您一个。”
  炉果儿个头不大,咬几口就没了,霍凌算了算道:“那给我拣上二十文的。”
  “成,那多送您两个。”
  小娘子模样伶俐,立刻数着数给他点了十四个出来,拿裁好的油纸一裹,霍凌摸了摸道:“竟还是热乎的。”
  小娘子笑了笑,重新把篮儿上蓄了棉花的干净罩子盖回去。
  “可不是,两刻钟前刚出锅,我赶着就出来卖了,您要是吃着好,下回再来,我总在这附近几条街转悠。”
  霍凌揣着炉果儿等小哥儿买好线出来,两人各拿了一块儿边走边吃,实是酥脆又香甜。
  如此吃着零嘴逛街市的经历,从前颜祺从未有过,觉得新鲜的同时又格外珍惜。
  小小一个炉果儿,他分了好几口才舍得吃完,连油纸上剩的一点渣渣也舔干净。
  大约是觉得他爱吃,当天夜里喝完药,霍凌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块炉果儿给他。
  颜祺舔了舔唇,心道自己的嘴巴也是被养刁了,比起饴糖竟还真的更馋炉果儿。
  “白日里都吃过了。”
  “难不成一天只能吃一块?哪来的这规矩。”
  霍凌见颜祺不接过去,便从中间掰开,一人一半,这下小哥儿总算乐意吃了。
  两人胳膊挨胳膊,像那山里树上捧着松果儿啃的松鼠似的,分完了一块点心。
  吃完以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颜祺道:“咱俩可真是够馋嘴的。”
  以前就算在家里,也没有这样吃零嘴的,英子嘴馋,照样被爹娘管着,哪里像他俩,躲在屋里“无法无天”。
  “这就是当大人的好处,尤其是刚成亲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你不知大哥大嫂,有英子前还隔三差五常做俩小菜,喝两口小酒的。”
  一下子说到孩子身上,颜祺抬手蹭了蹭嘴角压根不存在的点心渣,红着耳朵侧身下炕。
  “我去接水,咱俩漱个嘴,准备睡觉了。”
  霍凌紧跟其后,把剩下的药碗端出去洗干净。
  加了点盐的水涮去了嘴里的甜滋味,吹灯前霍凌瞥见了收在针线筐里的桂花头油。
  这是今天在镇上新买的,下山后他问了才知,货郎上回进村没带头油,颜祺没买到,也没跟他讲。
  倒也是正赶上了,镇上卖的比货郎手里的要好得多,当然也更贵些,一罐子五十文。
  怀着小小的心思,他贴着夫郎,将脑袋搁上枕头。
  荞麦皮的枕头有一股沙沙声,他喜欢睡平的,颜祺则喜欢抖一抖,把荞麦皮堆在靠下的地方,将脖子垫起来。
  颜祺见他进被子,也翻了个身朝向他。
  “明日你梳头,记得用那头油试试。”
  颜祺听罢却道:“我……想留着过两日再用。”
  霍凌开始还想劝颜祺别那么节省,他听大嫂说过,头油就是要常用着才好,英子从小也用,现在头发黑油油的,谁看了都夸。
  一听这个,转念一想,过两日岂不就是两人摆喜酒的日子,那等等也无妨。
  “好,那就过两日再说。”
  现在身边的夫郎虽说没有桂花香,却有一股子药香,一样好闻的。
  ——
  霍凌下山这几日,可谓一日没闲着。
  一日赶集销货,一日往双井屯拉回了新箱柜儿,一日再去见了回灶人和屠子,好说准了当日来掌灶和送肉之事。
  因算着来的人比预想中多,他从山上猎的兔和榛鸡都不太够,还不得不另寻猎户额外买了几只添上。
  再一眨眼,便到了正事关头。
  三月十八,下山村霍家门前的鞭炮足响了一刻钟方歇。
  虽只是补个喜宴,但除了省去接亲和送亲,其它的一概不少。
  霍家从村长周家,请了周成祖的长媳孙氏做全福娘子,为颜祺梳头上妆,顺道铺床撒帐。
  孙氏生了个银盘脸,描细柳眉,一副宽腰身兼垂珠耳,谁看了都说她是有福气的面相,近些年里,下山村和她娘家村里有人成亲,多是请她上门的,为此光是礼钱就收了不少。
  事儿做多了,手上也熟。
  “这头油香得很,看看抹上之后头发多黑亮,可是在城里买的?”
  这会子她笑吟吟地帮颜祺挽发,见桌上的头油是新启封的,一股子桂花香,甜而不腻,不似进村货郎卖的便宜货,遂有此一问。
  颜祺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其实人还是那个人,但颊上和唇上抹了点胭脂,好似令气色亮了几分。
  他暗揪着衣摆,压住心中紧张,浅笑答话道:“是先前去镇上赶集时买的。”
  孙氏夸赞:“定是二凌的主意,我早说那孩子仁义,别看迟迟不娶亲,一旦娶了,保管是疼人的。”
  她几下子替颜祺束紧头发,哥儿的发式简单,比不得女子有各式各样的发髻,尤其乡下哥儿,多是和汉子一样束起来,至多在干活时裹个头巾。
  但颜祺文静秀气,稍微梳洗打扮一下就不差。
  颜祺没有陪嫁首饰,没什么能妆点的,这也不稀奇,村户里穷人多,能穿身新衣踩双新鞋便足够体面,有首饰是添彩,没有亦是寻常。
  “转过来我瞧瞧。”
  孙氏用沾水的梳子替他抿了抿最后几丝碎发,轻扶他下巴教小哥儿微微仰头,端详一二,满意道:“多好的模样,一会儿二凌见了,定是移不开眼嘞!”
  吉时未到,新夫郎还不能出门,孙氏忙完自己应做的,留他在屋,独自先出去,片刻后肖明明进来,身旁还跟了个小尾巴霍英。
  “素萍嫂子忙不开,让我帮忙照看着英子,顺道进来陪你说说话。”
  肖明明凑近些看颜祺,好奇问道:“小祺哥,你搽了胭脂?”
  颜祺抬手欲捂脸,“是孙大嫂子拿来的,我本说不用了
  “哪能不用,成亲这日就要漂漂亮亮的才好。”
  林家无甚余财,加上林长岁没了的爹在世时没个正形,和好些亲戚都闹得不愉,所以林家没打算像霍家这样摆酒。
  肖明明对颜祺羡慕归羡慕,却没因此怨林家,席面都是摆给外人瞧的,关上门过好自己日子才最要紧。
  就如现下这般,能有个机会过来见着友人出嫁,帮忙操持一二,吃顿喜酒也是极好的,过去哪敢想呢。
  他低头笑问霍英,“英子,你看你婶伯美不美?”
  霍英毫不犹豫,“当然美!”
  颜祺让两人哄得脸红,坐下来闲聊了半晌,就听得屋外人声愈发喧嚷起来,便知是请来的客大抵都到了。
  第19章 摆喜酒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霍凌身穿周正干净的布衣,腰系簇新鲜红的腰带,正立在门口招待来客。
  “大俊,快看你二凌叔,嘴唇子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听得一声熟悉的打趣,他看过去,见着杨庆生牵着儿子杨俊,与媳妇夏青曼往这走,满脸欠兮兮的高兴劲儿。
  到跟前后拱拱手,“兄弟,话不多说,新婚大喜!”
  “二凌叔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杨俊这孩子别看淘了些,在外面也是真大方,跟谁说话都是响亮亮的,十分讨人喜欢。
  “谢谢大俊。”
  霍凌揉一把他脑袋瓜,又朝夏青曼颔首示意,继而低头道:“有日子没见,又长高了,加把劲努力长,以后肯定比你爹还高。”
  “你夸他就夸他,怎么还捎带上我。”
  杨庆生左右手都提了礼,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往里走,见了霍峰和叶素萍便上前问好,“大峰哥,嫂子,我这东西放哪儿好?”
  “一张碎嘴子,就不能少说两句废话。”
  夏青曼笑嗔一句,继而冲霍凌抱歉道:“我俩本说好早些来搭把手,结果让生意上的事绊了下,今天才往回赶,好歹是赶上了。”
  霍凌道了谢,摆手道:“咱两家谁跟谁,都自己人,千万甭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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