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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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礼过去数日,谢见琛一时风头无两。
  “厉害啊你,一眨眼成我顶头上司了。”
  某日宫中,上任不久的谢见琛巡查方一结束,交了班的薛恒便一脸八卦地凑上来。
  “是啊,怎么,相交十数年,薛公子这回知道巴结我了?”
  “以谢小将军如今的名声,我想巴结恐怕都要排队吧。”薛恒语气欠打,可言辞中却隐隐透着关心,“这些日子我瞧你似乎不如往日那般龙马精神,怎么,兴奋得休息不好啦?”
  谢见琛点点头,又摇头。
  第一次以办公的名义出入宫廷内外,他兴奋之余又心下忐忑,时常担心自己粗心大意办错差事。
  可渐渐地他发现,上京中风平浪静,他又权力有限,根本没有轮得到他处理决策处理的事务!
  虽然名义上是个小官,可他每天就是乱走乱逛,存在简直如同鸡肋一般可有可无。
  心好累。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就是好累。
  “薛恒,”他说,“我总感觉,这差事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怎么,以前不知道是谁总喋喋不休要进宫做官,如今梦想成真了反倒不满意?”
  薛恒习惯性吐槽他,看谢见琛半天没吭声,霜打茄子般发蔫的模样,才拍拍他肩膀,叹了口气:
  “兄弟,我懂你。”
  如今谢见琛以忠勇闻名,身担要职却无事可做,这种清闲差事,于别人来说可能求之不得,于谢见琛来说也许是一种冷落。
  “你这么想,咱们活儿少,不就代表大桓安定吗?”
  薛恒说得其实没错,这本该是好事一桩。谢见琛道:“全寿康那群人这些日子老实得很,连带着上京也消停了不少。”
  “你是太后当着万千将士面封的中郎将,如此之高的荣誉,他们再嚣张,也不敢轻易找你茬了。”
  “太后……”
  提到这个女人,他就头疼。
  谢见琛沉吟片刻,看向薛恒,低声道:
  “你说,全寿康真的会忌惮太后吗?”
  “……”
  众人皆知太后为宦官所控,可其中原因,也只有少数人清楚。
  她出身家奴,本就是全寿康培养来侍奉先帝的人选,因姿容娇妍颇得圣宠,又先后诞下一女一子,才平步青云至贵妃。宦官在如今朝堂上愈发猖狂,便是利用着这一层关系。
  归根结底,太后同阉党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薛恒垂眸,“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谢见琛正与薛恒无言并行,瞥见远方湖面的镜影亭旁人影绰绰,心头灵机一动,一拍薛恒的背: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少年丢下这句话,转身风一样地不见了的身影。
  “诶!”
  薛恒被他这打了鸡血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解嘟囔,“方才还无精打采的,怎么忽然就精神了……”
  谢见琛两步并作一步,带起簌簌落叶奔上前去。
  “谢见琛……?是你?”
  不待他慢下脚步吓唬人玩,晏漓便闻声转过头来。
  “哎呀,被发现了。”谢见琛走进厅内,耸肩吐舌,“怎么隔那么远都能被你听到。”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嗯?人呢?”
  晏漓:“我不是人?你还想找谁?”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见琛解释,“方才似乎听见你在同谁讲话,我还以为有旁人在。”
  “你不是来找我的?打听别人做什么?”
  晏漓移近两步,瘦高颀长的身形挡住他四处乱瞟的视线。
  谢见琛懵然,不知道晏漓为什么这样问,听得出他似乎不大高兴。
  他知道晏漓一向不喜与人接触……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我知道此间景色秀丽,可这些日子,你还是尽少一人来这样偏僻的地方比较好。”
  他竖起眉毛,偏要将天真未脱的俊容摆出一派老成严肃的模样:
  “我上任前曾听闻,前些日子常有内侍为锐器贯穿心口、一击丧命,凶手这般狠辣危险,又不曾留下任何线索……你千万要小心。”
  “……竟有此事?真是可怕。”
  晏漓嘴上这样说着,面色却稍霁,轻笑一声,颇为愉悦。
  “可惜,今日宫中禽.兽横行,我只得来此寻个清净了。”
  “嗯?”
  不及谢见琛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远处便传来全寿康的声音。
  “国使这边请。”
  全寿康对身旁人道,而那人显然并非大桓本国人。
  “……殿下骂人可真难听。”
  他看向所谓的“禽.兽”。
  谢见琛一眼便识出那国使来自安达。
  安达国毗邻晟朝西南,国人穿着与外貌都与桓人大有不同,多以巾束发,肤色较深,是以易于辨认。
  途径的全寿康和安达国使并未注意到角落的二人,加之秋来御花园盛景不如从前,他们草草驻留片刻便离去了。
  “安达前些日子还蠢蠢欲动,如今使者怎会声势浩大地出现在皇宫?”
  “议和。”
  晏漓淡淡道。
  “议和?”
  讶然之余,谢见琛更多的,是几分愤怒。
  “开国以来,安达不知几番出兵侵扰大桓边境,若非谢氏先祖领兵击退,只怕要丢掉不少城池。如今全寿康竟敢敞开国门主动把他们请进来?!”
  难怪谢迁前些日子忙碌,想是在向朝廷争取亲自南下披帅上阵的机会。
  如今这种局面对于谢氏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他们此番带来了许多香料奇珍,据说在当地堪称利市三倍。先帝驾崩后,国府支出日趋力不从心,这样扩大商贸合作,想来全寿康不会拒绝。”
  “可……!”
  哪怕他清楚,大桓眼下急需这样一个合作的机会,可站在谢氏子孙的角度,这口气教人怎能咽得下去?
  这边谢见琛开始了胡思乱想,晏漓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额间,揉平他眉头,额前碎发也被揉蓬起来。
  “天色不早,还不回府,你母亲会担心吧?”
  谢见琛抬头瞥向天边的晚霞:
  “糟,怎么把时间忘了!”
  他正欲离开,走了两步又调转回头来:
  “过几日中秋,要不要来我家?”
  虽然晏漓现下状态无恙,可谢见琛仍旧无法忘记那日湖边听见的一切。
  那么残忍的真相摆在晏漓的面前,自己实在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可若是他讨厌待在宫里,谢府至少欢迎他。
  晏漓眸光微动,看着他殷切的脸,竟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
  “中秋佳节,我一外人去做什么?”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我爹忙,中秋无法着家,我娘又怀着胎,我想家中总该有点人气儿,好热闹些。”
  晏漓别开头:“不合规矩。”
  谢见琛才不管这些,他是最擅长软磨硬泡的,于是又挪到晏漓眼前,双手合十道,眼巴巴道:
  “不是昭宁和谢小将军的身份,只是晏漓和谢见琛私下吃个饭好不好?拜托拜托——”
  “……”
  见少年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晏漓无奈,只得长叹。
  “仅此一次。”
  “好嘞!”
  得了肯定的答复,谢见琛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晏漓倚着亭边坐了下来,眉目间的疲惫这才流露出来。
  诡异的微风骤起,数片落叶纷纷落下。
  “你很在意他?”
  树影轻摇,映在如幽谷冷月般的男子身上。一个身影如飘叶般轻轻落地,几近无声落在晏漓背后。
  晏漓并未回首: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
  “我爱管闲事?呵呵,究竟是谁多管闲事?”
  说话之人走到晏漓身前,凝重地上下打量着他。
  他步伐稳健,落地却无半分声响,显然非武功登峰造极之人所不能达。
  那是个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乌黑劲装与金雕玉砌的皇宫格格不入,几缕白发似乎无声昭示着他历经的岁月遍布风霜。
  中年男子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
  “若非这小子多管闲事,演兵那日,我们费劲力气引进来的乱民早就将全寿康一伙控制起来了!你本能就此摆脱昭宁的身份、取代幼帝的位置……如今呢?我们就这样与良机失之交臂,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通通付之东流了。”
  “你无需装傻让他背锅。”
  晏漓余光瞥向他。
  “就算没有他,这样没有组织纪律的反抗,注定会被人钻空子擒住,他只是反应快了一步。”
  “我告诫过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亦知此行本就有冒险的成分,最终也只得轻叹口气。
  “——不仅折了兵,还险些误伤了我的小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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