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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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严莉犄角旮旯的记忆里翻到过去这一幕幕,才意识到自己在研究所育菌室里解决那只鱼卵时,曾与她擦肩而过,异常惊险。
  人鱼彼此间想必也存在特别的感应,以至对方从那时就盯上了她。
  只是,为什么她从没感觉到过?
  程冥一动不动站定了,冷峭着眼神等她的反应。
  “好难听啊。”迎着她审视的目光,MM221倒并不很在乎她揭她的底,只是抱怨,“叫我小贝壳呀,姐姐。”
  这已经是程冥第二次听到她称她为姐姐。
  “怎么?”她微微牵动嘴角,轻蔑而嘲弄的一笑,“就因为我的编号是001,你是221?那你的姐姐可真多。”
  只是,这嘲弄说不清究竟是对小贝壳,还是对她自己的。
  虽然对方表示可以救严蓉,是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希冀。但作为谈判筹码,俨然是拿她在乎的人逼她就范。被威胁,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更何况,MM221对她的了解比她多太多了。一直以来她在明,对方在暗。她对她知之甚少。
  未知会带来恐惧,不平衡会带来戒备。
  “当然不止啦,你对我是独一无二的哦。”她歪头冲她笑。
  倘若没有实验体这层身份,程冥几乎能想象到对方在日常生活中会是个多受喜爱的姑娘。动人的情话张口即来。
  “你不就是我妈妈那个已经死了的宝贝女儿?”
  她限定词加的很多,咬字也很古怪,“宝贝”是重音。
  假如程冥留了心,就会注意到这点。遣词可以伪装情绪,语气波动很难。那暗示了对方极不平静的内心。
  但她留不了心。
  她双眸凝住,所有心神都被前面几个字吸去,像一卷呼啸着的飓风,一下褫夺了她全部空气,形成可怕的负压,叫人难以呼吸。
  僵着脚,远景近景都好似一刹那退远,世界失去声音与色彩,只剩对面人嘴角那抹梦魇般的笑。
  “妈妈?”她缓缓重复这个词。
  耳畔充斥混响,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魂魄也似跟随音调飘忽地上扬:“你妈妈是谁?”
  “就是我们的实验员呀。”小贝壳笑眯眯看她,说,“姓程,叫程染。”
  ……
  曲赢站在程染身后。
  这里是对方的工作室,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严谨而整洁,就像十三年前她第一次被邀请去到她们家中,一进门,被工作台上那些鳞次栉比的物件惊到。
  然而,没有足够记忆支撑,大概是会影响人的性格。眼前没有任何专业仪器、繁复记录,更像是被改造成了她的个人休息间,堆满画作。
  也没画什么复杂的东西,只是贝壳。
  一枚又一枚的红色贝壳,笔触从生涩到娴熟,从粗糙到细致,最后栩栩如生。大小不同,形态也有细微变化,但每一枚贝壳上的纹路出奇的一致。
  “为什么叫她小贝壳?”曲赢静静问,“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程染背对她,坐在无数单调颜色的中间。
  穿着永远洁净的白色实验服,她本人也像一张白纸,唯一染指她的斑驳,是她手里那枚海贝。
  她似乎攥得很紧,又似乎只是虚握着,鲜血般的殷红被拢在苍白五指间。犹如荒芜大地上一枚石头误打误撞被生发的藤蔓包容,伴随生长托举,愈陷愈深,在蒙昧中成为藤蔓的一部分。
  无知无觉的藤蔓不理解这颗石头是什么,只是本能地缠绕、包裹,紧紧簇拥,拥入怀抱,融入生命里。
  不理解,却下意识觉得它重要。
  其实程冥搞错了。
  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收到的项链,并不是她自己在海滩上捡拾后随手送给程染的那枚。
  程染给她的吊坠,是专门用了研究所特殊材料定制的,仿照贝壳做成封闭的形状。
  而程冥捡到的那枚,经过重新打磨修饰,抹上保护涂层,被程染贴身一戴十几年,直到掉进海里也不曾遗失。
  被从大海打捞回来的最初时日里,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只有紧贴在胸口紧握在掌心的这枚贝壳。
  “不是。”听见曲赢的提问,程染说着,平静将海贝收起。
  她叫她妈妈,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只是按要求创造了她,她也不知道她是谁,没有给她取名。于是221指着那些日复一日的图形,问她能不能叫这个。
  渊源就这样简单。
  自己部门丢失的怪物只能自己人来抓。奈何MM221本身是追踪者,倒是不知道短时间从哪搞到追踪者2号来追踪上一任。
  而要问谁最了解这些实验体,自然只有她们各自的专项实验员了。
  “不用太急,她会回来的。”她说。
  沉静笃定的口吻。
  就像母亲对孩子的了解。
  ……
  17楼,夜色深浓不见底。
  站在公寓门口,程冥连续输错了三次密码。
  听着嘟嘟的警示音,旁边MM221怀疑地瞟她一眼,那眼神大概在问——“这真的是你家吗?”
  输入第四次,又错。
  滴滴滴!这次提示音更尖锐了。
  小贝壳瞄着显示屏,说道:“姐姐,你再错一次就要报警了哦。”
  程冥手顿住,她这时才算回神。止住从指骨缝里漫上来的冷噤,重输一遍,咔,系统解锁。终于对了。
  从生物部返回这一路上,她都在悄然控制着呼吸,控制着内心的焦躁。
  程染的消息震得她几乎无法思考,可看到腕环光屏上闪烁的生命监控提醒,理智告诉她,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严蓉的困境。
  她必须去见一见程染,亲眼确认真假。但不是现在。
  在此前,她必须清除后顾之忧。
  因为她可能回不来。
  如果是假的,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阴谋,她还藏掖着1号实验体的身份,纯是自投罗网。
  如果是真的,那,程染为什么不见她?为什么不认她?有什么阻碍她与外界联系吗?
  当晚在A区实验室,明明咫尺之间,她为她打开了逃生通道,亲手推她离开。可除此以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那时面对面,程染看着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妈妈,你就没有一点点,想跟我说的吗?
  ……
  不能再想了,被无数疑问与惊惶萦绕着,像作茧自缚的蚕,只会把自己逼到临近发疯的境地。
  她收起纷杂的念想,推门走进严蓉的房间。
  “姐姐?”躺在床上的人被吵醒了,即便程冥的脚步已经非常轻。
  被绵绵不绝的疼痛折磨着,没有镇痛药剂,她难以进入深度睡眠。
  眨眨迷蒙的双眼看向程冥,紧接着,她看见程冥背后进来的另外一个身影。
  “蓉蓉,我可能找到了可以救你的方法,但不确定效果。你想试一试吗?”程冥在床边坐下,示意地瞥了一眼MM221,问她。
  严蓉有点茫然,看向在前面任务中有过几面之缘的“韩许华”,眼睛瞪大了。
  聪明的她显然看出了不对劲:“姐姐,她不是……”
  程冥点点头:“她跟我一样。”
  疑惑的目光打了几转,转回床边人身上,严蓉收了视线,没再问更多,歪过脑袋,像朵春暮时形将凋零的玉兰靠在她手边,笑了笑说声“好。”
  程冥看出来了,她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想她失望,所以由她折腾。
  胸腔有些发堵,她想说点鼓励的话,吸了口气刚要起头,手指一刺痛。
  低头,这妹妹又在看起来最温顺的时刻搞偷袭。这次在她小拇指上啃了口。
  牙印很浅,几乎是肉眼可见在愈合。
  “好讨厌,姐姐你自愈力太强了。”严蓉遗憾地躺平抱怨,语调幽弱但倔强。
  程冥一下失了笑。
  翻手盖上她的眼睛,一语双关道:“会好的。”
  注射过镇痛安眠药物,严蓉睡沉了。
  她握住那只裸露在外的手,皮肤下的血管更加明显,像冰层裂开的缝隙,浮动着幽深不详的冥蓝。
  她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动作很轻,没有回头,冷静地问:“怎么救?”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呀。”被撂在一旁许久的小贝壳歪头看看她又看看她,那神情,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羡慕。
  程冥扭头看她,她转身检视起了现有仪器,像回到自己家似地随意走动,左翻翻右捡捡。除了医疗设备,显然对她们家里的摆设也很感兴趣。
  程冥第三次看到她把手搭在完全无关的物品上,拎起一只冰川纹玻璃杯来回晃晃,在台灯前晃出五光十色的流彩,颇为新奇的模样。
  她眉头禁不住皱起,就要忍不住开口时,对方终于放下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归正题,说:“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小贝壳转过身,对她道:“浪生浮花藻菌。”
  第79章 “告诉我程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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