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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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小轿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但那并非是他们要搭乘的车辆。五条堇子拉扯着脖颈,她昨夜醉倒了,所以早上根本起不来。然而,如果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今天的画展,她还要作为特邀人在画廊进行剪彩。
  悟拧着眉毛,他想直接回家去了,可到时候松风又要在那里罗里吧嗦。难不成身为大人的堇子需要自己的照顾吗?但堇子属实愚笨,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在玩耍,就连平底走路都说不定会被地上的井盖绊上一跤。
  怎么他身边尽是些笨蛋。悟难免自傲地想道。他所说的另外的笨蛋,正抓着妈妈的腰带,躲在和服后面偷看他。但这偷看的技巧太过于粗陋,就算不回眸也感觉的到。
  悟依然在意野梅将游戏机看得比他更重要一事,只在心中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打算上车。然而,堇子却发生了意外。她忽然面色一白,悟不愿再看,下一秒,便听见“呕”的一声。
  悟捂住了耳朵。
  他已经不愿意跟着对方一起回去了。
  加茂家的侍从们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现场除了某声稚嫩的惊呼外,竟无一点声音。
  桔子从袖口抽出手绢来,在侍从到来之前擦拭着对方的嘴唇。秀介则俯下身,询问道:“既然这样,悟君今天要不要抽出些时间来和我们一起去教会。”他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机械表。
  野梅的视线像磁铁一样吸在悟的身上,他自以为是的小心,实际上十分热烈。
  悟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上了加茂夫妻的车。这是一辆白色的六代卡罗拉,前两年刚刚停止生产,悟坐在后座,再一次掏出了自己的游戏机。野梅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安全带,最后,他还是悄悄地靠到了对方身边。
  一夜之间,野梅似乎染上了游戏瘾。
  悟随意摆弄着,通过车头的后视镜,他发现一双红色的眼珠正在监视他们。他干脆伸直了双腿,不安分地架在了主副座之间。可他的腿还很短,像一只无处安放的大型娃娃。
  野梅看起来有些无措,他只是摇晃着脑袋,不知道是该劝阻还是默不作声。
  四十分钟后,教会到了。从表面上来看是十分普通的地方,建筑也是用基督教堂改造的,因而土地上还矗立着古老的十字架。
  这也太凑合了些。悟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教会的名字,草地上倒是行走着许多表情安和的人。
  什么野鸡教会。他默默给极乐净世教会冠上了这样的称呼。
  加茂秀介和加茂桔子向其他人道好,其中有人称呼他们为“兄弟”“姐妹”。
  眼见着父母们走开几步,野梅悄悄地对悟说:“这里的糖很好吃。”
  悟不由地用无名指擦着右眼的眼皮,某种意义上,这家伙和堇子也算是殊途同归。悟下意识地想要插兜,可却摸了个空,这都是因为他这次穿的是和服,而不是帽衫。
  和教众们打过招呼,加茂秀介又向后方的他们呼唤道:“悟君,别走丢了。”明明只是很关切的话语,悟却有一种被特意提点的感觉。于是他对野梅说:“你老爸是怪胎吧。”当然了,这是他趁着秀介与桔子不在现场的时候说的。
  面对这种谈论,野梅竟也没有生气。他点着下巴,似乎是在寻找与之相似的情形。
  忽然地,他嘻嘻地笑了两声。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以作认同,但野梅却闭上了嘴,再次垂下了头颅,盯着地上一只正在缓缓爬过岩石小道的蚂蚁。
  悟意识到了,无论是昨天刚见面还是现在,他总是关注着天空或是地面。一向顶天立地的悟,相当讨厌这幅做派。他认为,这样迟早会养成孤僻的性格。
  在一番(悟看来)毫无意义的寒暄后,一个身披白袍的中年男人招呼着他们进入正殿。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加茂秀介合起双掌,表情虔诚。待白袍男人离开之后,秀介转头对两个孩子说:“野梅,你和悟君就呆在庭院后面,主仪式后我会来找你们的。”
  野梅含糊地应了声,毫无顾忌地拉住悟的手指,“我们先去玩!”
  在野梅的讲述中,悟终于了解了教会的仪式。它分为主仪式和次仪式两部分,主仪式只有教派的核心成员能够参加,次仪式则接受所有人的参观。野梅又一次提到次仪式中会分发的食物,他回想着,“青柠味的糖?”
  还不如回家呢。
  可野梅不停地叨叨着,虽然尽是些废话,但至少是些天真的想法。他的眼珠向上转着,忽然好奇地说:“其实我也好想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做什么来着,但他们从来不告诉我。”
  看着那张软绵绵的脸蛋,悟忍不住掐了掐对方的腮帮子。看到那宛如仓鼠般的模样,他的心情削微转好。如果野梅也是堇子那副模样,他才懒得理他嘞。悟从已经被捂热的石凳上跳了下来,“走,我们去看看。”
  野梅仍然犹豫再三,万一他被爸妈骂了该怎么办呢?可悟已经先他两步走起来了,他只好跟上了对方的脚步。野梅本身就是拿不定主意的孩子,比起自己打定主意,他更擅长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别人身后。
  先前说了,野梅父母所信奉的教派使用的是多年前废弃的基督教堂建筑,刷得雪白的墙壁上平行着许多扇彩色绘窗。悟踮起脚尖,透过模糊的窗玻璃看向教堂的内部。野梅也摇头晃脑,但更多的是在关注一旁的悟。
  从外面看向里面,实则很难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这座教堂似乎还做了相当不错的隔音措施,他们俩几乎听不到其中的声音。
  不过,悟的眼睛刚好很敏锐。他的蓝眼睛在眼白上移动着,透过万花的世界,他模模糊糊看到其中攒动的人头。数量有些多,可能达到了上百人。
  看来他们来得有些晚了,悟还以为这是个很小型的聚会。他的上下眼皮睁得很大,勉强从中巡视着什么。他看到比地面高上半米的仪台上,某个人似乎正在发表演说。
  悟看了十几秒便失去了兴趣,低下头,看到野梅正往后仰着头,细细的脖子似乎支撑不住他的头颅。
  悟正欲离开,眼光正好瞥见彩绘窗中的最后一幕。
  发表着演说的那个人忽然拿出了一把刀,笔直地割开了自己的脖颈。透过彩色的玻璃,缤纷的颜料四溅开来。
  关注着这一幕的男孩眼皮下意识地颤动了两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的后续,没有慌乱,没有逃窜,人们齐齐鼓起掌来。
  “有什么?”野梅也踮起了脚尖,试图窥探教堂中正在发生的残酷的景象。
  一颗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他的头顶,五条悟喃喃道:“就是祷告。”他拎着野梅的衣领将他往后拖去,“玩游戏去。”
  与本应该产生恐惧的心情所不同,悟的心跳只是比往日更快了些,远远达不到过速的程度。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甚至有些兴奋。
  一切都只是在证明他的初印象是正确的。
  加茂野梅的父母是对怪人。
  第4章
  游戏机的屏幕上发出了电量不足的红光,野梅悻悻地放下了手。悟若有所思的模样引起了野梅的注意,见他的目光射往草丛,野梅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以作先前的报复。悟心不在焉的,意外的没有反抗。
  当他正想继续往下做些什么的时候,悟却做了个左拳敲右掌的动作,仿佛明悟了什么。
  “啊,怎么了?”野梅还以为悟突然有了什么有趣的想法,可后者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愿望,上下唇的唇线微微抿着,无论从上看、从下看,还是从左从右看,都只能看出悟的眉眼间闪烁着两三点骄傲之情。
  野梅下意识地感觉自己被排挤了,他扭着手指,正想说些什么,原本紧闭的主仪式大堂之门从内被推开,三三俩俩的人结伴从中走出。无论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是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脸上都酝酿着淡淡的幸福。
  悟摩挲了下巴,这个看似睿智的动作放在这等年纪的小孩身上只让人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幽默。看见母亲,野梅便小跑了上去。加茂桔子今天穿了一条浅绿色的纱裙,牛乳白的皮肤在日光下几乎反着光亮。她抚了抚儿子柔软的发顶,而后才将视线分享给另外的人。
  “久等了。”秀介向悟介绍接下来他们可以参加的事项。悟打量着这个男人,还有他身旁的女人。他试图直接从面目到追踪到谎言的线条,可这对夫妻的表现却无懈可击,仿佛刚才的自杀现场压根不存在。
  但五条悟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睛。若有一天,他眼前发生了别人口中模棱两可的事件时,他只会相信自己。
  一个从天而降的、横跨在他面前的小小题目,在这个题目前,悟还是忘记了自己先前的目的是要让野梅意识到,自己比游戏机更加重要。他的目光随意地从那俩张相似的美丽面孔上扫过,心里则暗暗发誓: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
  ……
  建立在日本这片土地上的教派,少说就有上百个。每一年它们都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能够维持生计存活下去的宗教则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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