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是这种情况对安寿这个当事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沉重。
安渠几乎是一字一顿在说这些事,他本意是想给自己的主公一点儿接受时间,却不知他这样慢悠悠的叙述,简直是字字句句化作刀刃,在凌迟安寿的心。
“呜呼哉!吾日后还有何脸面,见天下诸公!周天子恨我良多,大王要我性命啊!!”
安寿长叹一声,随后怒吼两句,喉咙一阵腥甜,张嘴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床榻,也染红了自己。
“安公!!”
安渠没想到安寿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赶紧去请医师,公子濯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噩耗。
经过众医师的努力,安寿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他现在心脉极为脆弱,再受刺激,很可能当场升天,必须小心对待。
公子濯被赶鸭子上架,年纪轻轻便开始接手安国的政务,在相国安渠的辅佐下,逐步减轻安公的压力。
等他能够全权接手安国,安公就会被迫去养病。
没办法,在现在这个大争之世,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让国君当病秧子,各国都在变法图强,弱者不进则退,国君需要一个健康的身体。
沈知微在吃上第一口炒菜的时候,她的“肱股之臣”太卜央满面春风地走入王宫,来邀功了。
他这次是真有功劳,不过他还是非常谦虚的,所以太卜央只说首功属于写出骂人的赋的闻桃,他只是做了些事,帮了帮忙。
大中午吃饭的沈知微看了眼手中的炒菜,又看了眼满面红光,高兴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太卜央,嗓子有些发干。
感觉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坐下吃点儿。”
沈知微吩咐宫人加一套碗筷。
妫央受宠若惊,赶忙道谢入座,只是大中午吃饭显然并不符合妫央的生活习惯,所以他吃得很少。
炒菜也只吃了两口,就转头去吃烤肉了。
和沈知微想象中的尝一口炒菜然后惊为天人的反应并不一样。
沈知微有些担心了,她看了眼手里瞧着卖相还挺不错的炒萝卜缨,谨慎张嘴,放入口中嚼了嚼。
第一口就让她热泪盈眶了。
是熟悉的锅气,太好了,她终于吃上炒菜了!!
第二口,她咀嚼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然后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到最后,这一口在她嘴里,堪称食不下咽。
不是,为什么简单的炒萝卜缨,会有一股子苦味啊?
苦也就算了,那连萝卜缨的甜都遮不住的腥气是怎么回事?拿羊油炒都不至于这么腥!
沈知微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难吃来形容一盘卖相极佳的炒菜。
“大王,安国国君如今缠绵病榻,命不久矣,不若下臣再派些人去安国散播童谣,务必让童谣在安国国君耳边响起,送他一程?”
沈知微在内心疯狂流泪,太卜央满脑子都是事业,他就想帮大王干掉安国国君!
他要让大王看见他的价值,迟早他要当上太宰!
沈知微根本没听见太卜央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她胡乱点头,一直等太卜央吃完饭告辞,她的情绪还沉浸在炒菜大失败的打击里。
铁锅的问题解决了,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沈知微以前在现代看小说的时候,做梦都想不到,穿越古代当天子,竟连一口好吃的炒菜都吃不到!
炒菜又腥又苦,到底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铁锅会让炒菜问题变质吧!
沈知微现在满脑子都是炒菜,安寿是死是活,她漠不关心。
第18章 诸侯哪有猪重要 为了一口吃的,要从……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沈知微决定好好查一查,炒菜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的!
于是沈知微将膳房的大厨们全都叫到了一处,询问他们炒菜味苦的原因。
大厨们面面相觑,对此满目迷茫,仿佛在此刻一个个都变身人工智障,不管沈知微询问什么关键词,都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炒菜在端上大王的饭桌之前,大厨们肯定要尝一尝味道,毕竟是新鲜事物,万一味道特别难吃,他们就不会端到饭桌上了,大王身尊体贵,怎么能吃味道极差的饭菜?
所以在大厨们看来,端到沈知微面前的炒菜,味道绝对过关了,没看同样吃了炒菜的太仆央就面不改色,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吗?
顶多就是不太爱吃。
所以现在沈知微的问题在大厨们听来就很奇怪,他们完全没有感觉到炒菜味道不对。
一位厨娘站了出来,大着胆子询问沈知微:“还请大王明示,菜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知微一时被问住了,她只是吃饭的,又不是美食评论家,怎么可能用具体的语言去形容自己吃到的饭菜究竟哪里有问题?
她最多就说个酸甜苦辣咸,让她像个机器一样出示成分细则,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就是苦,不光炒菜,其他的菜也苦。”
沈知微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结果厨师们继续面面相觑,根本没有办法给她一个答案。
沈知微见此心中生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在这些厨师看来,饭菜的苦就是理所应当的,它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味道,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将那种苦味剔除掉。
所有的菜都有同样的味道,毕竟是所有的菜里都放了同样的调料,那调料是什么,显而易见。
这年头也没有太多样式的调料,每一道菜都必定会放得只有一样——盐。
“把盐拿出来。”
沈知微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明显,盐可是人必须要吃的东西,它要是有了问题,那人身体里日积月累要有多少毒素啊?
她怕不是要被盐里的毒给腌入味儿了。
然后沈知微就收获了一堆看上去像是石头的盐,和后世雪白的盐完全不同,她拿过来舔了一下,震惊了。
味道竟然是微微泛着甜的咸,真的是特别奇妙的口感。
反正和苦是搭不上边。
真正的苦盐,散盐只有庶民才会使用,周天子身份尊贵,肯定要用天底下最好的盐,所以她用得是饴盐,顾名思义就是一种有点甜味的盐。
沈知微震惊,她在现在的时候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仔细想想也很正常,古人的生活条件确实是比较差,但她是天子,天子受天下供奉,什么好东西没有?
那为什么炒菜味会苦呢?
沈知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原因,她刚想继续问,就看见胡幼安一脚踹在了一个厨师身上,让那个厨师重重摔在了地上。
“眼神闪烁,神思不宁,一副心虚的模样,说!尔私下做了什么!”
胡幼安说着,腰间的剑已出鞘,冰凉的剑身贴在那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脖子侧,吓得他满头大汗,跪地求饶。
“饶命,胡郎中饶命啊!小人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不给王上用饴盐,只是饴盐从戎而来,极为稀少,近些年北国很少送到景昌了,这是最后一点儿饴盐,小人只是舍不得……”
破案了,那苦味就是盐。
“简直胆大至极!无耻小人!”
胡幼安才不听他那一套为自己开罪的说法,在胡幼安看来,有意蒙骗王上,以次充好者,完全就是心怀恶意,是罪人。
胡幼安当即就想给对方胸口来上一剑,沈知微叫住了她。
“放了他吧,不过是少用了一点盐,又何必因此要了他性命,送他回家,日后不必再来王宫做事。”
之前几次胡幼安动手都太快了,这次胡幼安要问对方事情,所以动作慢了一分,也给了沈知微说情的机会。
胡幼安也不是嗜杀的人,只是现在王室处境不妙,而她又是刚上任不久,年纪轻,威望不足,所以每次动手都狠辣无情,以免旁人看轻了她,看轻大王。
现在沈知微亲自发话,胡幼安哪有不听之理,胡幼安放开那人,冲沈知微行了一礼,应了一声,就收剑站到沈知微身后去了。
那人死里逃生,顿时泪涕横流,对沈知微感恩不已。
沈知微看着有点心酸,就因为一点盐,这个在王宫中兢兢业业干了半辈子的人,差点儿就成死人了。
他还不是贪墨,就是纯粹抠门,因为饴盐太少了,怕大王举办宴会之时用不上饴盐,所以才省了又省。
而其他人甚至没有意识到菜是苦的,哪怕是太卜央也没有。
侍卫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场上一时十分寂静,其余人像是被吓得炸了毛的猫,弓着身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把你们用的盐拿上来。”
沈知微也没说其他安抚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必要,饶了那人性命,在外人看来就已经是她仁慈过头了。
底下人给她送上来一个小罐子,打开一瞧,里头便是有些青色的盐粒,沈知微捏了一点儿尝尝,熟悉的微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