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赶,谢知礼怒极反笑,“勾引我时温声细语,如今下了榻却是翻脸不认人!”
听见这话,虞清欢蓦然有些心虚,却硬着头皮厉声道,“分明是你欺瞒我在先,如今倒是倒打一耙?”
“我今日不想与你说了,你快些走!”
谢知礼脸色难看,拂袖疾步而出,却在即将踏出门槛处时回首,冷着一张脸道,“从前当你兔子,温顺怜人,如今竟是连装都不装,你当真是好样!”
扔下这么一句话,谢知礼头也不回的走了,看这样子,气得不轻。
虞清欢却松了一口气,人可算是走了。
想到方才谢知礼最后的话,她撇撇嘴,兔子怎么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当即将屋门关上,落了栓,这才快步走回衣柜旁,将柜门打开,对里头轻声道,“他走了,你快出来吧。”
沐淮安却没有从里头出来,半边面具在昏暗的柜中泛着冷光。
虞清欢的嗅觉比常人敏锐,这会隐约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定睛一看,沐淮安的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正洇出暗红的血痕。
“你手怎么弄成这样了?”
她急忙伸手要去抓沐淮安的手细看,却被沐淮安避开。
沐淮安扯了扯唇,喉间溢出一声自嘲的闷笑,“他说的没错,其实你不必怜悯我。”
虞清欢心里顿时叹了一口气,都怪谢知礼,胡说八道什么,沐淮安这会全听进去了。
见沐淮安不出来,她索性屈膝跪坐在地上,绣鞋尖挨着他雪色的衣摆,“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从不曾怜悯你什么。”
说着,虞清欢抬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肩头,察觉他浑身一颤,又补了一句,“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好,真的。”
可谢知礼的话太重,几乎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开沐淮安的血肉。
此刻,他已然将虞清欢说的这些话当成是在安慰自己,毕竟她一向心善,也是因此,自己才错将这份心善当成是对自己的在意。
想及此,沐淮安扯唇淡笑,不想再让虞清欢为难,“多谢。”
虞清欢一听就知道他肯定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当即凑近,伸手要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沐淮安察觉到她的举动,猛的抓住她悬在自己面具上的手,嗓音沙哑得骇人:“别......”
看见他近乎狼狈的样子,虞清欢心里不是滋味。
她反手握住沐淮安冰凉的手掌,温声道,“你不让我看看,怎知我方才说的是真是假?”
她定定的透过面具,望向那双其实生得极其好看的眼睛,“让我看看。”
沐淮安手轻颤,终究是收回了手。
虞清欢当即伸出手,一只绕到他身后,小心翼翼的解开系住的绳子,另一触上冰凉的面具。
沐淮安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垂落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下簌簌颤动,掌心渗出潮湿的冷汗。
虞清欢缓缓取下面具,狰狞疤痕在摇曳烛光中若隐若现,将原本清俊的轮廓撕扯得支离破碎。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可她心里还是因此一抽一抽的疼。
面具从脸上移开的瞬间,沐淮安身子绷紧,下意识偏过头去,想遮住残破的右脸,
“很丑吧?”
沐淮安沙哑嗓音裹着自嘲,他抬手就要遮住伤处,却被虞清欢握住了手腕。
虞清欢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缓缓摇头,“不丑。”
沐淮安却不信,苦笑道:“其实你不必说谎话安慰我,我心里清楚。”
当初,得知自己受伤,陈家人第一时间便来国公府探望,他与陈家姑娘自小便相识了,即便没有亲事,也是朋友。
可那日过后,她便让家人来退了亲,之后便不曾来过了。
自己也几次听见府中人私下议论,都说自己这张脸,十分骇人,也难怪陈家姑娘会退亲。
虞清欢指腹清晰的感觉到那一道道疤痕的粗糙,那是皮肤溃烂后重生的皮肉,她纤白指尖一点一点抚过,从眉骨到唇角,仿佛在描摹一副画,极其认真。
上一世,她被折磨毒打,身上的皮肉便是溃烂不堪,所以她能体会到沐淮安的痛,也因此而心疼,眼眶酸涩,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沐淮安怔怔的看着她泪眼朦胧,眼前这双含泪的眼睛里,没有惊惧和嫌恶,只有疼惜。
他下意识抬手去擦虞清欢脸上的泪水,嗓音沙哑,不解:“怎么哭了?”
虞清欢含泪不语,却忽然倾身贴近,温软唇瓣拂过沐淮安狰狞的伤疤,在他右脸上落下一串细碎的轻吻。
屋中炭盆“噼啪”爆开火星。
沐淮安怔怔,在她吻上自己右边的那刻,自受伤后筑起的心墙,就这样被眼前的虞清欢的轻吻悄然融化。
周边安静得只剩下他掷地有声的心跳。
过了片刻,虞清欢才退开,泪水早已止住,她两手捧住沐淮安僵硬的面庞,没有半分退离,“现在,你可信我的话?”
沐淮安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她,心跳得愈发厉害,他身子都在轻颤,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方才的事。
那是他连在梦里都不敢想的,却如此清晰的发生在眼前。
沐淮安嗓音喑哑,仿佛有团火在喉咙深处灼烧:“......信。”
第68章 谢知礼也住在这
虞清欢的掌心贴着沐淮安发烫的耳际,甚至能听见掷地有声的心跳,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见沐淮安的眼神愈发热忱,她忽然有些脸热,方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忽然想亲他,便那么做了。
这会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沐淮安的视线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烧得虞清欢脸颊发烫。
她松开了捧着沐淮安的手,轻咳一声,为缓解过分燥热的氛围,主动开口:
“谢知礼也住在这个院子,你现在出去会撞上。”
“嗯。”
“委屈你在我屋里待一会,等夜里没人了,我再送你出去。”
“不委屈。”
二人对话间,沐淮安的眼神一刻也没从眼前的虞清欢身上挪开,就想这么一直看着她,觉得光是这么看着,心里便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好似心里有一块位置被填满了。
可是又觉得还不够,还想要再多一些,再多一些,于是,他便一直看着。
虞清欢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纳闷的问,“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沐淮安顿了一下,如实道:“想看。”
虞清欢被他的坦诚惊到,脸都红了,忽然觉得这屋里有些燥热,应该是炭盆烧得太旺了,她当即起身想去喊桑如进来。
可身子还没站起来,手就被沐淮安拉住。
沐淮安目光灼热,“方才我们?”
他话没有问全,可虞清欢却知道他想问什么,想了想,她又坐了回去。
空间狭小,二人气息交缠。
沐淮安的眼里,满是期盼,还有些小心翼翼,这样的目光落在虞清欢眼里,她清楚,沐淮安还在等自己的答案。
她叹了一声气,“我方才说不再嫁,并非是为了拒绝你而扯出来的理由。”
沐淮安没有松开虞清欢的手,知道她还有其他想说的。
良久,理清了思绪,虞清欢缓缓开口,“我娘出身普通,当年我父亲进京赶考,饿昏在路边,被我娘和外祖父救下,那时,我父亲身上的盘缠早已花光,穷困潦倒。”
“我外祖父早已年迈,便想给我娘寻个良配,见我父亲有几分才学,又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便将我娘许配给他,临死前还将家中所有积蓄给了他,供他入京赶考。”
“后来,我父亲确实中举了,可我娘才有了身孕,他就将老家的表妹接入了京,说要纳妾。”
“我娘生我时,没撑住人走了,我父亲后脚便把那妾室扶正,自那后也不怎么管我,心里只有妹妹和弟弟,前些年,他仕途不顺,便想将我嫁给上官当续弦,换他仕途顺遂。”
虞清欢讲的这些,沐淮安多多少少都从身边的小五那里听过一些,虞家待她并不好。
可这会儿听见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心疼。
沐淮安清楚,虞清欢语气是平淡了,可这十几年的不易又岂是这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虞清欢继续道:“那人比我父亲还要年长两岁,我不愿意嫁,便偷偷出府,去了静园,在那里弹了一曲临江。”
说到这,她抬眼看沐淮安,敏锐的从他眼里捕捉到了惊愕。
虞清欢指尖蓦地收紧,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此时却亲口告诉了沐淮安。
静园是京中高门大户的公子姑娘消遣的地方,可会在那弹琴抚琵琶唱曲的,却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是为了攀附权贵跃高枝。
她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想让沐淮安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甚至会为了一个目的而付出所有能为之交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