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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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她的灵魂,早已在刚才那场彻底的背叛与绝望中,死去了。
  而此刻,正有一个恶魔,将她从那片名为“过去”的废墟上,亲手抱起,准备赋予她一个新的、只属于他的……新生。
  那一夜,在莫丽甘那张宽大而冰冷的床上,安洁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没有任何噩梦的觉。
  她像一个在无边风暴中漂流了太久太久、终于沉入海底的溺水者,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那冰冷的、黑暗的、却又带着诡异“安全感”的深海,将自己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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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光大亮。
  莉莉被两名士兵蒙着眼,从黑暗、潮湿、充满了绝望气息的禁闭室里粗暴地拖了出来。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她以为将军要为那个金发的“宠儿”清算所有冒犯者。
  “我错了!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她一路哭喊,一路求饶,鼻涕和眼泪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她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头上的黑布被猛地扯下。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睁不开眼。当她终于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愣住了。
  这里不是刑场,是营地外的一个临时车站。一辆即将发动的、破旧的军用火车停在那里,车上挤满了被筛选出来的、准备送往后方的人。
  而莫丽甘,就站在卡车旁。她依旧穿着那身猩红的披风,在清晨的阳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
  “上车。”莫丽甘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莉莉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莫丽甘终于转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鄙夷。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随手丢在了莉莉的脚下。
  “这是你的‘奖励’。”
  莉莉颤抖着,捡起了那张纸。当她看清纸上的内容时,她的呼吸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张通行证。一张盖着凯德帝国最高军事印章的、可以直接乘坐专列、安全返回锦华国首都的、价值连城的特别通行证!在这乱世之中,这张纸,比黄金更贵重,比生命更诱人!
  莉莉的脸上,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在瞬间凝固、碎裂,随即,被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法抑制的狂喜所取代!她死死地攥着那张通行证,仿佛攥住了自己的新生。她抬起头,看向莫丽甘,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却又因那份毫不掩饰的自私与庆幸而显得无比丑陋的笑容。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她点头哈腰,语无伦次,早已将那个曾与她并肩立下誓言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
  莫丽甘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小人得志般的狞笑,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了然。
  她为安洁那份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珍视,感到了一丝……可笑。
  “滚吧。”
  莫丽甘转身,不再看她一眼。
  莉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卡车,将自己和那张珍贵的通行证,藏进了拥挤、肮脏的人群之中。
  火车发动,带着一溜黑烟,渐渐远去。
  莫丽甘站在原地,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名为“莉莉”的、连接着安洁与过去世界的最后一根脆弱丝线,已经被她亲手、彻底地斩断了。
  而她的“安洁”,那只刚刚从废墟上拾起的新生鸟雀,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里,将只剩下她莫丽甘一个人的名字。
  只剩下……她。
  第31章 第 31 章
  晨光如同一把冰冷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在房间里投下一道狭长而惨白的光带。
  安洁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没有梦。
  连那片反复灼烧她的废墟和血色月亮,都在昨夜那场彻底的崩塌后,化为了遥远的、不具任何意义的尘埃。她的意识像一口干涸的、被烈日暴晒了千年的古井,井底只余下龟裂的、死寂的泥土,再也倒映不出天空的颜色,也感受不到风的流动。
  她躺在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床上,身侧的位置空空如也,却仿佛处处都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那冷冽如矿物的味道,那透过床垫传来的、如同幻觉的微弱体温,以及那双在黑暗中燃烧了一整夜、足以将她灵魂都烧成灰烬的赤红眼眸。
  她像一个被遗弃在神殿祭台上的祭品,仪式已经结束,神祇悄然离去,只剩下她这具被抽空了所有内在的、空洞的躯壳,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的召唤,或是……永恒的腐烂。
  主卧的门无声地推开了。
  莫丽甘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带着侵略性的军装,穿了一件样式极为简约的、纯黑色的羊绒长裙,质地柔软,却依旧勾勒出她挺拔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银白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未加任何束缚,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洁的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像一位巡视自己静谧领地的狮子。
  她手中捧着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一件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缀饰的丝绸长裙。那白色,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捧被拘在手中的、凝固的月光。
  她走到床边,将那件白裙轻轻放在安洁的身侧。
  “换上它。”莫丽甘的声音很轻,拂过死寂的空气,没有了往日的命令感,更像是一种陈述。陈述一个既定的、不容更改的未来。
  安洁的目光从那件白裙上掠过,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如两颗被蒙上了厚厚尘埃的玻璃珠。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莫丽甘似乎也并不急躁。她没有催促,只是拉过一把天鹅绒的软椅,在床边坐下。然后,她做了一个安洁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动作——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一把精巧的、纯银打造的、镶嵌着细小蓝宝石的梳子。
  “坐起来。”她说。
  这一次,安洁动了。她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反抗程序的机械人偶,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坐起身。身上那件属于莫丽甘的黑色丝绸睡袍,顺着她瘦削的肩膀滑落,露出大片苍白、脆弱,却印着斑驳倦怠红痕的肌肤。
  莫丽甘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用那把冰冷的银梳,极其轻柔地、极其专注地,开始为安洁梳理那头因汗水和泪水而纠结成一团的、黯淡的金发。
  梳齿穿过发丝,发出细微的、近乎催眠的沙沙声。莫丽甘的动作很慢,很耐心,遇到打结的地方,她会用修长的指尖,极其轻巧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将它们一一解开,那力道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刚出土的、一碰即碎的稀世古物。
  这温柔,比任何鞭笞都更让安洁感到战栗。
  安洁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能闻到莫丽-甘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的矿物气息,能感觉到银梳每一次划过头皮时带来的、冰凉清透的触感,能看到镜子中——那张不知何时被悄然搬到床前的巨大穿衣镜里——自己那张苍白、麻木、如同陌生人的脸,和身后那个神情专注、姿态优雅得近乎圣洁的、银发红眸的身影。
  这幅景象,荒谬、诡异,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扭曲的和谐。
  “他们都背叛了你,不是吗?”莫丽甘的声音,终于在寂静中响起,轻柔得像一片飘落的、没有重量的雪花,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重量。
  她的目光透过镜子,与安洁那双空洞的眼眸对视。“你的国家,你的同伴,你最珍视的……所谓‘友谊’。”
  “你把你的善意、你的坚持、你的微光,都投向了他们。可他们回报了你什么?”银梳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仿佛要将所有过去的污秽都从这头金发中彻底剔除、净化,“憎恨,嫉妒,孤立……和一块,本该划破你这张脸的玻璃。”
  安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残忍地剥开伤口、强行灌入“真相”的剧痛。
  “他们不配。”莫丽甘的声音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事实的平静,“他们只是一群在泥沼里挣扎的、愚蠢的蝼蚁。他们无法理解光,只会因为嫉妒而疯狂地想要熄灭光,然后拖着你一起,沉入更深的、更肮脏的泥沼。”
  “而我,”她的话锋一转,手中的梳子停在了柔顺的发梢,她从镜中凝视着安洁的眼睛,那双赤红的瞳孔里,翻涌着一种安洁从未见过的、炽热而偏执的、近乎造物主般的疯狂,“我不会。”
  “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抛弃你。”她重复着昨夜那如同咒言般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像楔子,深深地、毫不留情地钉入安洁那片荒芜的心田,“因为,你是我从那片充满了背叛与丑陋的废墟之上,亲手捡回来的。”
  她终于放下了梳子,一头柔顺的金发如同瀑布般垂落在安洁苍白的肩上。她站起身,绕到安洁面前,然后,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单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仰起头,用一种平视的、甚至是仰视的角度,看着坐在床沿、一脸茫然的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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