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朝高洛书欠身道:“高公子慢用,我先失陪了。”
母女俩刚转身,江承佑便立马放下碗跟上,嘴里还在嚼,甚至唇边还沾着米粒。
江珂玉顺手牵羊般伸出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江承佑心道不好,下意识求救,欲大喊一声“娘!”
只是刚张嘴,便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宋宝媛离开,江珂玉才松开捂他嘴的手。
“娘!”
江承佑无助地喊了一声,颇有要大难临头的悲戚感。
江珂玉无奈,“你怕什么?我是能吃了你吗?”
“爹爹我错了。”
事已至此,江承佑乖乖站好,耷拉着脑袋,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错哪了?”
江承佑沉默,咬着嘴唇不吭声。
江珂玉抬手,巴掌的阴影落在脸上,江承佑第一反应紧闭双眼,还缩起了脖子。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下,他小心翼翼眯开眼,发现爹爹只是捏掉了他嘴边的米粒。
江珂玉叹了口气,将小小的人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你知道,如果妹妹受了委屈,她会做什么吗?”
江承佑缓慢地睁圆了眼睛,“她会……跟爹爹告状。”
“你不会吗?”
江承佑愣了愣,略显呆愣,“爹爹也会给我做主吗?”
江珂玉被他这话问懵了,“当然。”
“可是除了娘亲以外,别人都不信我。”江承佑双手交缠,满脸毫不遮掩的委屈,想起此事便红了眼睛。
江珂玉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爹也不是别人啊。”
见他失落,又道:“爹爹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算是给你的补偿。”
“真的?”
江承佑顿时仰起小脸,所有悲伤瞬间抛之脑后。
江珂玉眼皮跳了跳,“嗯。”
“那我不要上学了。”
江珂玉:“……”
他勾起嘴角,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这个不行,不上学是不可能的,换一个。”
江承佑倒也识时务,立马改口,“那我晚上要和娘亲睡。”
“不行。”
江承佑垮了脸。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僵硬,江珂玉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缓,解释道:“你长大了,还是男孩子,不能总黏着娘亲。”
“那为什么你可以每天和娘亲睡。”
“因为我是你爹。”
“那我也要做你爹。”
江珂玉:“……”
“噗!”一旁的高洛书差点一口饭把自己呛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竖起大拇指夸赞,“承承真有志气!”
被这么直白一夸,江承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呵。”
江珂玉扶额,被气笑了。
“江、承、佑。”他一字一顿,“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不好!这熟悉的腔调,立马让江承佑心生警惕,刚刚直起的腰又弯了下去。
他悄悄足尖点地,看准时机,跑!
他朝宋宝媛离开的方向溜之大吉,还求救似一路大喊大叫。
“娘!”
*
因为喝了两杯酒,所以江珂玉回房时,比往常晚了半刻钟。
他以为宋宝媛还没睡,但回来时,却不在房中见她身影。
他没犹豫,转身往儿女房中去寻。
外面的大雨降低了耳朵的灵敏,侧躺在孩子身边的宋宝媛在房门被推开时,才发觉有人进来,立刻闭上了眼睛。
江珂玉轻手轻脚走近床榻,倾身,听到了妻子平缓的呼吸声。
哄孩子竟然把自己也哄睡了,他想,定是今日累着了。
他在一旁站了许久,最终只是给她们提了提被子,便转身离开。
感觉到房中已无他,宋宝媛无声无息睁开了木讷的眼睛。
毫无睡意。
第二日早上,雨已经停了,江珂玉又来了一趟,见母子三人都还睡着,便先行去大理寺当值了。
照例在晚饭前归家,进屋后还没坐下,就听到巧月前来禀告,“夫人,耳房已经收拾好了。”
江珂玉不解,“收拾耳房做什么?”
“咳。”宋宝媛掩面低咳。
缓了一会儿才抬头解释道:“许是昨日受凉的缘故,我有些咳嗽,大夫说要四五日才能好全。免得扰你休息,我先去耳房住几日。”
“我无妨的。”
“你白日还要诸事要忙,晚上当然要休息好。”
江珂玉怔然,垂首看向手中的汤碗,“你既病了,更应该休息好。突然搬去耳房,你定会不习惯的。”
宋宝媛眉目淡淡,“没关系,不过几日。”
她句句平静,态度却坚决,江珂玉纵然不喜欢她这样的退让,也只能妥协。
“正好这几日有许多卷宗要看,我在书房睡下便是。你不用费神搬动,也打搅不到我。”
江珂玉没想到,这书房一睡,就是半月有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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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默契
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月,似乎除了不再同榻而眠,这些日子和从前相比,也并无差别。
一个早出晚归的丈夫,一个照顾孩子早睡晚起的妻子,每日里说不上几句话,却能将这个家无期限地运转。
或许,是有某种难以言明的默契存在。
入夜,宋宝媛散发站在窗前,抬头盯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余光中,修长的身影穿过廊道,她下意识转身,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铜镜。
“砰!”
镜子瞬间破碎的声音,在一片寂寂中极为突兀,惹得人心跟着颤。
原本脚步从容的江珂玉听到声响,加快脚步,走进屋来,见衣衫单薄的妻子蹲在地上捡碎片,蓦然心急,“别动!”
宋宝媛手上动作顿了顿,盯着碎镜子中不完整的自己。
“怎么一个人在屋里。”江珂玉走近,蹲下身来,替她收拾,“巧月和巧银呢?”
“想自己安静会儿。”宋宝媛低声道,“就让她们忙别的去了。”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莫名令她紧张。
江珂玉没再出声,准确来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彼此陷入沉默,屋里只剩镜子碎片相碰的细碎声响。
直到地面干净,两人站起来,却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
半晌,江珂玉走向矮桌,捡起一本薄薄的册子。
“前阵子把这东西落这了,可算找着。”他边说边往外走,“我还有卷宗要看,就先回书房了,你早点休息。”
“嗯。”
宋宝媛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扭头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他走了,自己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宋宝媛缓慢地走向床榻,侧身倒入松软的被褥,且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神色恍惚,想起很多年前,每一次与“兄长”相处,她都会像刚刚那样紧张。总是生怕自己哪里不像个淑女,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生怕他会因为一些细节,不喜欢自己。
可刚才怕的,仅仅就是与他相处。
宋宝媛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逃避。
虽然可耻,但至少有了喘息的机会。
书房的灯都没点。
江珂玉一进屋,就随手将书册往案桌上一丢。自己躺上软榻,用袖子遮了眼,心思有点乱。
他知道夫人近来心情不好,也知道自己作为丈夫,理应陪伴开解。
可真到了面前,甚至都张开了嘴,脑子却一片空白。
就像回到了“妹妹”突然变成了“妻子”的那一段时间,因为身份的猛然转变,他无所适从,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
罢了。
一如当年,他只能指望时间来冲刷所有情绪。
大不了,他再多睡一阵书房。
*
翌日傍晚,黄昏中的静斋极美,可氛围却尤为沉闷。
本就心绪不佳的宋宝媛更加郁闷,只因两刻钟前,静斋的侍女一路小跑去后院,气喘吁吁地向她说明发生了什么。
江承佑才跟夫子学几日便开始坐不住,老爱问夫子无关课堂的问题,来拖延上课的时间。
今日便问道:“我为什么要上学?”
庄夫子是个有耐心的人,“读书明智,你日后才能成为有智慧的人。”
许是为了拉近距离,他又道:“读透了书,你才能像你爹爹一样,将来科举入仕,做独当一面,造福百姓的好官。”
江承佑歪着脑袋,“那夫子您怎么没有像我爹爹一样?”
“因为……”庄英许语塞片刻,诚然回答,“因为夫子不如你爹爹,没有中榜。”
“中榜是什么?”江承佑听不明白,但抓住了重点,“既然夫子自己都不能中榜,那怎么把我教中榜?”
他将手里的笔一丢,撒腿就跑,“夫子一点都不厉害,我不要跟夫子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