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些日子以来,程雪案疲于应付这些麻烦的差事,难得空闲下来,脑子里居然想的是洛迎窗。
他第一念头就是觉得自己疯了。
为了将洛迎窗从自己的思绪里赶出去,即便是难得的清闲,程雪案也要继续留在兵营里督察,或是回到平兀侯府打擂台,总之一定要累到自己无力思考才好。
可心里有一处一旦觉得空虚,那一定就会被洛迎窗的一颦一笑添满。
这太奇怪了!
某日午时,程雪案正端坐在饭桌前等着用午膳,眼瞅着祈明将一道道菜品打开,他脑子里想的却全是同样的食材被春风酒楼用作的烹饪方法,结果最后食欲全无,吓得祈明连连吩咐后厨参照春风酒楼的菜谱又重新做了一份,只是味道却大相径庭。
“罢了。”
程雪案憋着火气将筷子一拍,祈明扑通一声就随之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我又没在怨你。”程雪案居高临下地瞥了祈明一眼,喊他起身,“最近春风酒楼有什么动静吗?”
祈明摇摇头,只是道:“派去的眼线说,春风酒楼一切照旧,生意红火,没什么异常。”
程雪案半天没吭声,似是在思考,但最终还是直白道:“那洛掌柜呢?她一切可好?”
祈明知道自家侯爷是想问洛迎窗有没有刻意向侯府的人过问起自己,只是答案肯定是没有,但他又没办法直接转达给侯爷,惹他不快,脑袋一开始拐弯,反应就迟钝了些。
程雪案向来敏感,立刻追问:“怎么?洛掌柜出什么事了?”
祈明见状,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没,没什么……侯爷恕罪……”
“问你话就答,动不动就跪下算怎么回事。”程雪案自感一阵厌烦,摆摆手,难得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说,洛掌柜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她,她最近私下见了很多平日里鲜有往来的商户,不知道所为何事……”
祈明话还没说完,就见程雪案脸色一沉,已经大袖一挥,直接迈着大步子向门外走去,想也知道原因。
于是,祈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只希望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才好……
春风酒楼外,一架极为低调的马车停在街道对面,微风轻拂,撩起帘子的一角,可以隐约窥探到程雪案冷峻的半张脸,一股子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祈明动作迅速地凑了过来,规规矩矩地隔着轿帘对程雪案道:“侯爷,都查清楚了。”
程雪案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祈明便恭恭敬敬地讲述起来:“听说是洛掌柜向各个商户提出了‘合资共盈’之策,此策乃商贾合众之法,凡有志于兴贾者,可邀众人共襄,募其银资,分作若干股分。凡出资者,皆得据所投之数占股,随商号之盈余递增,岁终或定期按股分利,以酬其本。若商号大展宏图,则众股东同享其利;若不幸失利,亦按股共担损失。”
祈明见程雪案的眉头皱了皱,便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继续道:“依照洛掌柜的说辞,此法可广集资财,聚众力以兴大业,尤为利于巨贾大商拓展四海贸易,堪称通财共济、共盈共损之道……只是,无人敢先一步出资。”
气氛凝滞在一瞬间,祈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等着自家侯爷的吩咐。
良久,程雪案才猛地翻开轿帘,大步向春风酒楼的方向走去,祈明紧随其后。
程雪案向来翻窗户翻惯了,很少像这样光明正大地走正门,正跑堂的风眠和擦着桌子的流筝一见,还有些诧异。
程雪案只淡淡扫过了愣在原地的二人,沉声道:“我找掌柜的。”
此时,洛迎窗正闷在房间里思虑如何解决财务危机的问题,听流筝说程雪案专程来找她,还特意开了间客房,也不禁有些意外。
洛迎窗收起令自己的头疼的账本,换了件更靓丽的衣裳,又喊流筝从后厨端了碗酒酿的冰镇甜品,笑盈盈地向程雪案的客房而去。
据流筝的描述,程雪案今日难得一副正经模样,神色之中严肃得很,恐有什么要事。
只是洛迎窗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自己到底哪有又招惹了程雪案,莫不是因为自己近来忙于酒楼的生意,对他多有疏忽的缘故?
但洛迎窗以为,他们之间该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才是——她不会逾越界限,主动找上平兀侯府,如果程雪案自己有需求和想法,自然会借着吃酒的名义或是趁夜黑风高翻个窗子,来找洛迎窗颠鸾倒凤一番。
如此堂而皇之地
登门而入,倒显得有些局促和正式了。
洛迎窗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直接迎上程雪案的莫名其妙,等着见招拆招。
房门被轻轻叩响,程雪案能隔着那扇门隐隐约约地望见洛迎窗曼妙的身姿,他没应声,只是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洛迎窗进来。
“雪郎,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房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洛迎窗明亮的声音就先一步钻进了屋里,随即便是她那道极为明媚的笑容,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程雪案,眼眸中淌着春水般的温柔,“为何不直接去我房间,还要再单独开间客房?”
“占用了你酒楼的客房资源吗?我会付双倍房费的。”程雪案没什么情绪地淡淡回应着,眼瞅着洛迎窗要在自己身边坐下,便先一步揽过了她纤细的腰肢,让她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两个人几乎肌肤相贴,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着洛迎窗的侧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起,“最近酒楼的生意不好吗?”
“嗯?”洛迎窗被程雪案盯得有些后脊发凉,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食客还是络绎不绝啊,为何这样问?”
程雪案只是勾唇一笑,比起平日里游刃有余的自信,倒是平添一股莫名的苦涩。
洛迎窗觉得莫名其妙,便端起旁边的酒酿冰品,刚舀起一勺递到了程雪案唇边,便听他冷着声音问道:“那你为何突然遍寻商户,游说四方为你出资?”
递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洛迎窗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快传入程雪案的耳朵,正想着该如何将人再次糊弄过去,手里的勺子突然被含进了男人的嘴巴,程雪案一双深邃的眼睛却依然直勾勾地盯着洛迎窗,一副委屈的模样,似乎心知肚明地在等待洛迎窗苦心编织的谎言。
那一瞬间,洛迎窗突然不忍心骗他了。
最终,她也只是眨巴了眨巴眼睛,难得没有拐弯抹角地想方设法避而不谈:“你知道了?”
“‘合资共盈’之策……亏得洛掌柜敢提出来,只怕京城的生意人都畏首畏尾,不敢响应你的提议啊。”程雪案又就着洛迎窗的姿势,吃了一口冰品,明明只浅尝了一点点酒味,却仿佛如痴如醉了一般,静静地望着洛迎窗,眼角泛红,“这种创新之事,总需要有地位的人牵头才好……”
“雪郎,我不想跟你有太多利益拉扯。”
还不待程雪案说完,洛迎窗就已经先一步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拒绝了他。
程雪案的眉头皱得更紧,虽然心情不佳,却没有要松开怀中之人的意思。
对于如何安抚程雪案这件事,洛迎窗早就已经得心应手,她又往程雪案的怀里钻了钻,身子稍微前倾了些,抬手便抚上了程雪案的眉间,替他揉平了褶皱,莞尔一笑道:“凡是惹上了金钱的纠纷,我都以为这是对纯净感情的亵渎……雪郎,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吗?”
她说的诚恳,引得程雪案有瞬间的失神。
其实,在程雪案踏入春风酒楼乃至亲眼见到洛迎窗之前,他都以为洛迎窗之所以再次对自己避而不谈,不过是依然把他当作外人而已,不愿意对自己吐露半分心声,将所有的脆弱都藏着掖着,完全没有考虑过他的情绪,可他却从未敢奢望,或许她原本也只是不想让自己为难。
洛迎窗眼瞅着程雪案浑身的阴霾被自己释放的光亮渐渐驱散,便知晓他已经全然相信了自己的花言巧语,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默不作声的程雪案又让洛迎窗喂了自己几口冰品,才徐徐道:“那你自己可以解决吗?”
“放心吧,就算我破产了,也还有雪郎如此贴心,再怎样困难都会打起精神东山再起的。”洛迎窗笑着搂上了程雪案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后脖颈画着圈,笑眯眯地邀请道,“雪郎今天特意前来莫非只是为了替我分忧解难?不觉得浪费如此光景,太可惜了吗?”
程雪案自然是知道洛迎窗在暗示什么,他一手正搂着洛迎窗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她的脸颊,带着粗茧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她嫩滑的肌肤,然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着她的嘴角道:“等事件解决了,再来陪你解解乏吧。”
话毕,他只是安分地抱着洛迎窗闲聊了一会儿,便难得隐忍地离开了春风酒楼,这倒是更让洛迎窗觉得稀奇了。
只是这一次的风波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顺利解决,洛迎窗头疼了好几个夜晚都辗转难眠,春风酒楼其他几个人看在眼里,难免都为洛迎窗担忧,却不敢多嘴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