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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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歪眨巴了两下眼,环顾四周,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了,天空竟在他眼前呈现皲裂的状貌,密密麻麻地爬满蜘蛛网状的纹痕。
  八足的蜘蛛肚腹滚圆,在覆盖天穹的蛛网上缓慢攀爬,尖利的口器如剪刀般对准老歪翕张。“咔嚓——”什么东西被剪断的声音。
  老歪一瞬间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意识陷入昏沉,灵魂轻飘飘地飞向高天,最后一眼,只看到自己失去支撑的尸体从车架上滚落,像一堆破破烂烂的垃圾。
  尸体被车轮碾碎,流溢刺目的鲜血。人群尖叫起来,有人切切察察地说:“死人了。”
  小孙女被声音惊醒,懵懵懂懂地爬下了车,看到老歪头发花白的尸体躺在地面上,她伸手去推爷爷的肩膀:“爷爷,你怎么睡着啦?地上凉,睡在地上要坏肚子的!爷爷你醒醒……”
  尸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变冷,许久之后,女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爷爷永远无法醒过来了,眼中现出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茫然。
  人山人海,无人驻足,天地间回荡起小孙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
  古兰自治区,冲天的炮火在焦土上炸开,扬起苍白的灰烬,血肉被气浪推向高天,又如雨如血地在阵地上空洒落。
  亨特背着医疗箱,将一名名伤员从战壕边拖回营地,平放在担架上。
  安逸太久的人初次面临战争,就像是森林里被响雷震傻的狍子,无法理解自己正在遭遇什么,也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他们机械性地前冲,机械性地后退,然后出于本能挣扎求生。
  死伤在积累,最初的踌躇满志很快被恐惧取代,再热爱夸耀的年轻人也做不到继续宣称自己对战争的热爱,轻浮消弭于压抑的气氛,营地充斥哀嚎和痛哭。
  “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的腿……好痛……”“妈妈……”呻吟此起彼伏,有些声音响了一阵便永远沉寂。
  亨特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中,尽量冷静地为伤员处理伤口。时至今日,他仍然想不明白战争是如何打起来的,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世界就乱成了一锅粥。
  为什么要打仗呢?亨特想,联邦的统治虽然很坏,但也没糟糕到需要用鲜血去洗礼的地步,他们贫穷着、不满着,不还是这么活下来了吗?
  “不好!真理之红的人绕到了我们后方……沦陷了,阵地彻底沦陷了……”一个浑身布满灰尘的士兵冲进营地,声音带着哭腔。
  接二连三地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冲了过来,惊恐地大喊大叫:“有鬼!他们有鬼!”
  真理之红是盘踞古兰自治区多年的一支反抗势力,前不久和天平教会达成了合作,势力大增。
  亨特有朋友在诡调局工作,隐晦地向他透露过一点信息,他知道天平教会拥有邪神信仰,能够调动鬼怪的力量。但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摇摇晃晃地走进阵地,哪怕被炸掉了头颅,余下的四肢依旧抽搐着向阵地进发。
  战壕里的尸体爬了起来,咬住身侧战友的脖颈。担架上的伤员失去生息,又直挺挺地坐起身,加入残尸的大军。
  银色的细丝在残尸间黏连,世界被裹在半透明的蚕茧里,红眼睛的白鸽扑棱着翅膀,衔走腐烂的血肉。
  一个黑洞般的冰坑出现在脚下,数不清的骷髅在坑底攒聚,伸出手臂拖拽坑外的人。
  亨特疯狂地挣扎着,却还是被拖入坑中,融入骷髅的队伍……
  ……
  雪山,破庙。
  五彩的经幡和风铃掩映庙门,色泽斑驳的影壁正对门外的白雪,一个穿休闲唐装、大众脸的年轻人被洁白的羽毛钉在墙面上,血液在脚下逶迤成河。
  年轻人纵然狼狈到了极点,嘴巴却不停:“美女,你不讲武德啊,我是理论派玩家,不擅长打架,结果你一上来就放大招……我是说,我们不可以先谈一谈吗?
  “就算不想谈,也犯不着这么狠吧,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能对你有什么威胁?而且我的血弄脏了地面,你看着也伤眼睛,到时候还得收拾,麻烦的很,你说是吧……”
  墙角的泥泞中散落一把折扇,上书“逆天改命”四个大字,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听风公会的代理会长喻晋生。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长发及腰,一身白色长风衣在风中猎猎飘舞,则是天平教会副会长白鸦。
  “喻会长声名在外,以‘狡兔三窟’著称,我不相信你全无底牌,自然不得不谨慎对待。且本就是敌人,何须多言?”白鸦噙着温和的微笑,信步绕过影壁,在祭祀坑边站定。
  坑中原本只到达中位线的尸骨迅速增长,骷髅在短短几分钟内填至与地面平齐的位置。战争,永远是最残酷的献祭仪式。
  身后,喻晋生还在喋喋不休:“其实吧,美女,我觉得我们可以暂时来个休战协议,你看这个副本风雪载途、变幻莫测,局势波谲云诡,我恰好认识一些熟人,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嘛。”
  “是么?”白鸦折回影壁前,平视喻晋生,眼底游动的银白色温柔而圣洁,“你说如果我将你钉在祭坛上,最先来救你的会是谁呢?”
  第五十二章 雪山(二十)第二夜
  另一边,男男女女在庙宇前厅聚集,或站或坐,神情无一例外地带着可以识读的悲凉。
  不远处的祭祀坑中沸腾着尖叫和哭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死亡虽然不曾真正发生在他们身上,降临之际携带的阴影却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下。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祭祀坑正在被无辜者的死亡填补,唯有献上足够的祭品,这个副本才有结束的可能。
  虞素止不住地哭泣,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我要下山,我要回家……”
  经过一天一夜,在“变回孩子”机制的作用下,她的心智已然回退至十二岁,和其他玩家相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孩童。
  李云阳钳制着她的肩膀,以防她想不开冲出庙门,平添不必要的死伤。她沉默着,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在今天以前,她和很多九州公会的成员一样,崇拜着作为“救世主”的傅决,后者做出“牺牲少数人、拯救大多数”的决定,是他们所无法想象的事。
  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这个副本被分割成不止一个时空,谁也不确定其他时空的玩家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唯有尽快完成献祭,掌握主动权,才能避免世界未来落入天平教会等信奉屠杀流的疯子手中。
  可傅决的所作所为,和屠杀流玩家有什么区别?理想主义者究竟是如何在不知不觉间被实用主义裹挟,亦或者先前他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只是处心积虑的伪装?
  李云阳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多想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稍有犹豫便是万劫不复,能够走到排行榜前列的人,万万不会是拖团队后腿的圣母。
  说梦叼起一支香烟点上,嘬了两下,喷出一口呛人的烟气,又拿出香水瓶对着空气喷了两下,聊以清新空气。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发表什么意见,但终究说不出话,便又抽了一根香烟塞给身旁的姜君珏。
  姜君珏接过烟,上下打量了他两下,老神在在道:“说梦啊,本人记得你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退到十六岁了,未成年人不能吸烟,知道不?”
  说梦没有应声,他这一打岔,非但没有舒缓气氛,反而更衬托出了氛围的压抑。
  徐瑶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将人类生死放在心上的,她在九州和听风的营地这儿逛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又凑到林辰身边:“林会长,你的脸色好难看,描述一下你现在的心情呗,我还挺好奇的。”
  林辰背过身,不打算搭理这个女鬼。陆离自顾自在他身边坐下,缓缓开口:“其实,我认识齐斯远比你知道的要早。”
  他用的是讲述故事的语气,林辰下意识竖起耳朵认真倾听。陆离继续说了下去:“我过去的经历和你很像,在十四岁以前,我一直是班里的班长,老师们眼中的好学生,大人们眼中的好孩子。
  “我的父母都是很正派的人,他们事无巨细地教我做一个好人,告诉我遇到各类情况时,正确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在很多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仅仅是因为知道那是对的,便下意识遵从。
  “所以在学校里,我看到齐斯被同学孤立后,立刻上前安慰他,陪伴他,并非是因为我多么具有怜悯之心和共情能力,而是我知道,我只有那样做才不算违背一直以来的正确。
  “我和齐斯成了朋友,然后,傅决找到了我。常识告诉我,遵守联邦官方的要求是正确的,于是我又听从傅决的命令,做了很多在你看来可能无法接受的事。
  “《无望海》副本结束后,我一度失去人类的躯体,以非人的身份被幽禁在收容室中。那是一段很安静、很孤单的时光,陪伴我的只有傅决定期送来的书籍。
  “书很快就能看完,我不必再像以往那样将太多精力花费在汲取知识和记忆,而终于有时间停下来认真地思考一些事。我开始怀疑:究竟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善恶是社会灌输给我们的主观尺度,当局者迷,就像鱼无从认知到水的形体,我们如何评判自己的得失功过?”
  陆离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湮灭在风声里,无从捉摸。
  林辰陡然惊觉,举目四望,目之所及除他之外没有一道人影。庙宇不见了,他竟置身于冰川叠掩的冰原,面前是一面如镜面般反光的冰壁。
  透亮的冰面上映着他自己的形影,黑发黑眼,苍白的脸。奇怪的是,他身上穿的明明是黑色长西装,冰中人却一身皱巴巴的病号服,俨然是他初进副本的模样。
  “你是……林乌鸦吗?”冰中那人伸出手,率先发问,“为什么你的表情这么难过?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辰略微惊愕,转而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确实是未命名公会的会长林乌鸦,【鸟嘴医生】牌对应的名字亦是“林乌鸦”。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是林乌鸦,你是谁?”
  那人的神情带着怯弱,声音故作镇定道:“我叫林辰,是……另一个你。”
  ……
  齐斯坐在祭祀坑边,用手托着下巴,平静地看着坑中的骷髅一层层增加,逐渐接近地面。
  尸体们尖叫着,手臂向天空伸展,尖利的手指在冰壁上留下一道道刮痕,却始终无法借力摆脱冰坑的束缚,反而越陷越深。
  先到的祭品很快被后来者覆盖,每一具祭品都如出一辙地不甘而怨毒,发出的咒骂被风雪声撕碎,有如夜枭的嗥鸣。
  随着时间的推移,祭品增长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在距离地面半米的位置停滞,噪声不绝于耳,甚至更加喧嚣。
  傅决走了过来,淡淡道:“我已经耗尽了所有能够弃掷的棋子,用尽了所有能够调动的手牌。你呢?”
  “我也差不多,先前散布出去的诡异已经尽数引爆,就看后续是否能造成更多影响了。”
  齐斯注视着最靠近坑边的一具尸体,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欧美面孔,看上去死于【失眠症病菌】。
  他一来到祭祀坑就惊恐地大呼小叫,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后,又开始面色狰狞地破口大骂。他看上去恐惧而愤怒,骂的大概率很难听,可惜齐斯英语很差,一个词也听不懂。
  齐斯抓起海神权杖,反手捅进祭祀坑,随意地搅拌两下,捣碎几具最吵闹的骷髅。
  待环境安静了些,他才侧头看向傅决的方向,却没有看到人影。
  天已经黑了,庙宇笼罩在寂静里,像一座荒废已久的坟茔。玩家们的身影遍寻不见,喇嘛不动如山地端坐在祭祀坑边,轻轻敲着木鱼。
  “笃笃”的声响在风雪中打着节拍,像是吸引迷途旅人归家的招魂之音。齐斯知道这是又入梦了,索性走上前去,问:“你见过祖神吗?”
  喇嘛低垂着头,不理不睬。齐斯又问:“那你知道这是哪儿吗?”喇嘛依旧不声不响。
  齐斯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径直跨出庙门。
  也许是因为刚入夜、鬼怪尚未追索而来的缘故,他走出一长段路,都没有见到找他寻仇的熟人。
  他漫无边际地乱走,踏入冰壁林立的冰原,在最末端的一面镜子式的冰壁前停步。
  周可在冰壁中盘膝而坐,见到他来,咧嘴而笑:“齐斯,我们又见面了,我说过,你还会再回来的。”
  齐斯垂眼看他,露出如出一辙的戏谑神情:“你不是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听命于规则还是祖神,但别演太久,把自己都骗了。”
  “哦?这是害怕自己的唯一性被消弭,所以干脆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吗?”周可半眯起眼,嘲讽道,“我拥有你的记忆,知道你的恐惧和欲望,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
  齐斯不回答,顺着之前的话语继续道:“据我所知,周可所处的那一条世界线,林决对自己发动了【黑暗审判者】的效果,而他也由此获得这个副本的必胜策略。
  “既然你自称为周可,那么我想问,作为同一个人,在我比你更完整、更有机会开启落日之墟的神殿的情况下,你愿意与我交换命运吗?”
  “哈。”周可干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齐斯,“你为什么会认为你比我更完整?”
  齐斯也笑了:“昨晚你自己说的,我有欲望,我想活下去。
  “因为拥有欲望,人类被从野兽的行列中拔擢出来;还有什么,比让无情无欲的神拥有欲望更能彰显其完整性的呢?”
  耳后有破空之声响起,齐斯闪身躲过刀光,操控咒诅灵摆击向身后,利器碰撞的声响清亮而肃杀,作为追杀开幕的预兆。
  今夜与昨晚的梦境是前后衔接的关系,一身黑衣的常胥面无表情地站在齐斯背后,机械性地高举镰刀又重重劈下。
  齐斯避开攻击,唤来稻草虎,纵身跃上虎背,驱使巨兽在冰原上疾驰。
  脚下的冰面时不时绽开裂纹,一双双苍白的手从缝隙中探出,抓住冰层借力,将沉重的身躯拔出坚冰。
  黑压压的鬼怪在一望无际的雪山间林立,不约而同地向齐斯所在的位置聚集。这次的鬼怪多是欧美面孔,脸上斑驳着黄色的瘢痕,肉眼可见死于【失眠症病菌】。
  齐斯紧握海神权杖,挥来一场夹杂着咸腥味的骤雨,不待落地便被寒气凝结成豆大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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