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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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斯不得不停下脚步,侧头回望,无奈地叹息:“我觉得你可以走了,你要是死了,未命名公会就不存在了。我可是往里面投了积分呢。”
  林辰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因为寒冷,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
  “齐……齐哥,我不在意未命名公会存不存在。”他颤抖着嘴唇,忽的抬起手,摘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稚嫩清秀的脸,“我不是林乌鸦,我是……林辰,是欠你三条命的林辰,我想……留下来。”
  他只当是副本的“变回孩子”机制混淆了年龄的区分,齐斯没能注意到自己的芯子里换了人,故而用这种方式说开。
  但齐斯拥有契亿万年的记忆和神明的本质,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齐斯淡淡道:“《斗兽场》副本中,你救过我一次,已经还清了。”
  林辰摇了摇头:“没还清,还剩两次。”
  林辰不愿意走,齐斯便任由他跟着,甚至不无恶意地想,自己作为世间最大的邪祟、致力于将人间化作地狱的恶鬼,拉一个人给自己陪葬似乎也不错,这样就算死了至少能温暖些。
  鬼怪们围上来了,绕过林辰去撕咬齐斯的身躯,从四肢撕咬到躯干,血液从伤口中涌流,渗入红西装并不明显,却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牙印在皮肤上错综交叠,疼痛如罗网般笼罩全身,气力和温度随血液流失,仿佛灵魂也一并被鬼怪蚕食。
  林辰在旁边脸色煞白地看着,许久许久,他终于做出某个决定,在掌心凝出洁白的【亡灵牧者】牌,默念“发动效果”四字。
  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空气中的雪花纷纷调转方向,漫天白色朝高天之上倒飞,又在某一刻凝成苍白的尸衣披在林辰肩头,恍若为等候多时的新王加冕。
  挂在齐斯身上的几只鬼怪停住了动作,一秒间归于他的掌控,生前的记忆灌入他的脑海,悲伤的、痛苦的、不甘的、绝望的……
  他可以完全抹杀它们,但他做不出这样的决定——它们都是无辜者,都是那么的痛苦。
  鬼怪越来越多,前一批刚被他操控着退开,后一批便一拥而上,他只能一并将它们纳入控制。
  无数人的记忆填满他的思维殿堂,他不知何时泪流满面,落下的泪珠在脸颊上冻成冰凌,沉重而疼痛。
  他尽力维持清醒,去控制更多的鬼,思维被撕裂成无数份,意识渐渐昏沉,迷蒙中他看到了银白色的文字:
  【身份牌隐藏效果“领头羊”已解锁】
  【备注:您将成为亡灵的一员,斩断和现实的所有联系;您将化身哈默尔恩的吹笛人,引领它们走向应许之地;您是亡灵世界的唯一灯塔,所有亡灵在见到你后将会加入你的队伍,永远跟随。】
  【请问是否发动隐藏效果?】
  林辰知道,这就是破局的契机了,而他的作用也就在于此。
  他毫不犹豫地说:“是。”
  刹那间,巨大的白衣身影浮现于澄净的穹顶,铺天盖地的洁白羽翼笼罩雪山,羽毛如大雪般簌簌洒落,在落地后呈现脏污的灰黑。
  林辰是善良的,会默许齐斯作恶、救齐斯这个恶人的只有林乌鸦。
  但没有一个林辰会放任齐斯死去,所以林辰注定会成为林乌鸦。
  林辰的身形一寸寸变得透明,所有看到他的鬼怪都失神般摇摇晃晃地走向他,在他身后排成长队,身形一并变淡。
  齐斯的身边很快便空空荡荡,林辰伫立在原地,思维和记忆随着亡灵化的进程流失,作为斩断和现实的联系的代价之一。
  他垂眼注视着躺在血泊中的红衣青年,没来由地感到悲伤,心口发涩,好像被人攥紧,但无论他如何冥思苦想,都想不起背后原因。
  他亦想不起眼前人是谁,只记得自己要离开,带着满世界的鬼怪离开青年,离得越远越好。
  于是,他背过身去,一步一步地向雪山深处的黑暗里走去,身后浩浩荡荡。
  第五十八章 雪山(二十六)喻晋生
  雪山之外,整个世界都在融化。
  男女老少尽数被吸入祭祀坑中,惨叫和哀哭在穹顶升腾,血肉溶解后留下晶莹剔透的骨架。
  飞禽走兽占领了失去人类的大地,仰头发出阵阵宣告般的嗥鸣,又无一例外从世界各地向雪山聚集。
  飞鸟砰然坠地,鱼群搁浅于石滩,所有动物都在山脚下匍匐,虔诚地向它们生命的源头朝拜。
  永生不死的香格里拉啊,创造它们的神明在此长眠;妆点这场属于神明的长梦吧,在幸福和欢悦中结束悲惨的命运……
  就像受伤的孩子总会下意识寻找母亲的怀抱,在异乡遭逢风雨的漂泊之人总会梦想归家,而现在,所有人和动物都将奔赴向他们最原初的母亲,永远的家乡。
  海拔八千米的雪山已能触摸到天际,作为这片大地的最高点,它被愚顽的牧民赋予沟通神明的传说,又被科学家冠以板块挤压的研究结果。
  过去的它是罕有人至的绝境,勇毅者挑战自然的证明;如今的它俨然是世界的中心,重启时空的钥匙,联结至高规则的祭坛。
  山顶是离神最近的地方,亦或是神本身。那位神明曾无私地将生命赋予万千生灵,又将在此刻冷漠无情地收回它们。
  一人的命运,亿万人的命运;一物的生死,万物的生死;对于亘古的天地来说本无区别,都是仰赖造物主的怜悯而活的寄生。
  万物终将死去,世界亦将走向衰亡。茂密的植被和彩色的奇石正在褪色,人为建筑和自然景观,地面和天空,所有事物都褪去了它们华美的外壳。
  比天还高、比地还广的调色盘骤然间打翻,斑斓的颜色满世界流淌,汇流成五彩的大河向雪山倒流,又在山脚下化作泾渭分明的白。
  失去色彩的景与物转瞬间变得残破不堪,狂风从雪山之上侵袭而下,吹彻方圆万里,满目景物的残骸被刮成齑粉。
  一行玩家在雪地间迎着风雪慢行,从高天之上往下看,便是洁白的大地上蠕动一串黑色的小点,恍若蚂蚁行军。
  董希文和张艺妤跟在队伍最末,周可着一身单薄的白衬衫,外头套了件向导提供的藏袍,走在队伍中段。
  林决和傅决一前一后,在队伍最前头引路,远处的地平线上渐渐浮起林立的冰川。
  林决忽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锈蚀的铜制怀表,低头看了一眼,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整条队伍便也停了下来。
  “已经过去九十个小时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种最糟糕的情况:我们恐怕永远走不出这里了。”
  林决回过头,目光扫视过众人,声音平和:“我们所处的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一场永夜无明、永眠不醒的长梦,正是传说中所提到的神明之梦。
  “梦是无所谓边际的,我们要想离开,除非让做梦的神明醒来;而我们又是基于神明的梦而存在的……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梵天一梦?”
  他声音清亮,纵然被风雪压低了几分,所有人亦都能听得清楚。
  向导扎西不动如山地站在旁边,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话语,红色的脸庞上挂着憨直的微笑,一成不变,如同假人。
  楚依凝捧着日记本,喃喃念道:“在印度的古老传说中,时间被视为创世神梵天的一场梦。在这个梦境中,宇宙、生命以及所有存在都是暂时的现象。一旦梵天醒来,人世间的一切,包括时间和空间,都将随之消失。”
  登上雪山后,她“变回孩子”的进程有所减缓,此刻尚能冷静分析事态:“香格里拉有关母神的传说和梵天一梦有相似之处,永生不死本身就是只能在梦中存在的情形,那么多条世界线的人在此聚集,这个世界本身就缺乏真实感……”
  “老林,楚姐,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何必说丧气话扰乱军心?”萧风潮一手推着楚依凝的轮椅,另一只手去接林决手中的怀表,左看右看,“想点好的,没准是表坏了,没准是咱们被传送到南极了,眼下正处极夜呢……”
  林决摇了摇头:“风潮,你之前说过,你算出来我们所有人的命运线都断在这里。”
  “哈?哈哈……”萧风潮干笑,“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我随便一说,你也随便一听,我还想活着回去带妹子呢,你可千万别急着放弃治疗啊……”
  林决没有理会他的胡说八道,自顾自说了下去:“已知这个副本的核心之一是‘镜子’,我们所走方向和实际方向相反,说明我们是镜中的虚像,亦是梦境中的幻影。相信你们也都有所觉察,实像另有其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玩家。
  “很抱歉我出于私心藏了一条重要信息。四天前,我曾独自离开队伍一次,在冰层构建的镜面中看到了另一条世界线的我,属于最终副本后的未来。他说,这个时空的我们确实已经死了。”
  董希文早在林决摆出一副开诚布公的态度时,便和张艺妤凑了过去认真听讲。
  听林决的语气,他知道之前定下的联手对付周可的计划大概率要不了了之了,好在他演技不错,周可应该还没有察觉他已经背叛……
  当然就算察觉了,以周可的性格大概也只会觉得有趣,顺便再以此为契机多榨取点他的剩余价值吧?
  董希文想了想,在心里对董子文说:“老弟,你反正闲着也没事,要不盘盘逻辑?从未来的结果看,林决的确死在这个副本,但你老大不是活下来了吗?”
  “林决在危言耸听,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同世界线延伸出了不同的支线。”董子文做出判断,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哥,另一条世界线的林决是谁?”
  “你的意思是……林决在这个副本里换了个人?”董希文微蹙眉头。
  是啊,林决在2035年所有玩家的认知中,都死于2014年1月1日的诸神黄昏。
  他却说看到了另一条世界线的他,能够告诉他有关未来的事——那个“他”究竟是谁?
  萧风潮注视着林决,正色道:“老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既然和我们说这些,就是有解决的办法了对不对?你也别卖关子了,细说!”
  林决笑了,视线投向松松垮垮地站在角落的周可:“通关的方法一直存在,只要杀死我,其他人就都能活下来。”
  玩家们闻言,神色各异,却听林决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和傅决说一些事。”
  ……
  另一边,同样是黑夜,同样是弥漫天地的风雪。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因为寒冷而凝实,竟直直往人鼻腔里灌,如同刀剑般锋利而令人心惊。
  喻晋生一身红色唐装,披一件羊皮大衣,循着血腥气在雪地上独行。
  他是已经知晓结局的人,知道二十二年前林决那批人已然全部死去,十一年前的萧风潮也未能幸免,或许仍留有一丝生息,却疯疯癫癫地被困在巴比伦塔中,在外人眼中和死亡无异。
  他免不了思考,他既然知晓别人的结局,那么有没有人知晓他的结局呢?他的下场在未来的人眼中,是否已经写定?不过……这个世界真的有未来吗?
  一个个鲜活的人满怀希望地奔赴死亡,纵然拼尽全力也难寻一线生机,怎能不让人心生悲凉?
  喻晋生在绑定【禁忌学者】牌前,从未和萧风潮真正见面,最多不过是隔着厚实的墙壁,亦或是沉重的铁门,遥遥说上几句话。
  且多数时候,萧风潮所说的都是些无法辨析的胡言乱语,只偶尔会清醒一些,讲些过去的事,或是对未来的预言——那些预言往往糟糕而可怖,正应了“末日预言家”之名。
  喻晋生进入诡异游戏很晚,在他成为正式玩家,攒下一定资本前,萧风潮已经失踪多年了。
  但他运气很好,总能在快死掉的那一刻遇到能救他的人,并顺利活下去。于是在一个副本中,他获得了【禁忌学者】身份牌,借此与困守在巴比伦塔中的萧风潮建立了连接——以和亡灵对话的形式。
  他有自知之明,自认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被倒霉卷进漩涡、抓住一切稻草想要活下去的可怜人,没有踏着同伴尸骨成神的野心,也没有拯救世界的理想,只想平平淡淡地长命百岁。
  但在萧风潮的要求下,他还是进入听风公会,一步步做到副会长的位置,并联系上了傅决。
  好在,喻晋生的能力其实远没有他自己以为得那么糟糕。
  短短几年,他便声名鹊起,成长至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在各方势力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固然有萧风潮在背后托举的缘故,更多的却还是他自己的功劳。
  他想活下去,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就只有精打细算一切,在激流中为自己博一个容身之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抗拒绑定身份牌。帮萧风潮传传话,给傅决打打下手就够了,天塌下来了有这群高个子顶着,何必卷入最终副本那潭浑水呢?
  他成功在启示残碑出现前,将【禁忌学者】牌丢给了朝仓优子,撇清了所有关系。但他没想到,不知何时他也成了“高个子”的一员。
  朝仓优子死了,傅决说最终副本缺失的身份牌越多,对玩家一方越不利,必须有人及时顶上身份牌的空缺,而作为听风公会的副会长兼临时会长,喻晋生是最适合的人。
  没有人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皆默认他会替代朝仓优子进入最终副本。的确,不愿意又能如何呢?大局面前,所有人都可以牺牲,包括他。
  绕过一片冰川,又向前直行几步,视野骤然间开阔起来。
  成千上万只灰黑色的影子排成长队,浩浩荡荡地向一个方向前行,为山脊线勾勒上一条黑色的边缘。
  面容狰狞的鬼怪收敛了所有戾气,梦游般垂着头颅,脚步轻缓而踉跄,一道灰白色的虚影手执权杖,站在队伍的前端引领方向。
  那道虚影有一张年轻的脸,苍白而虚弱。是林辰。
  喻晋生不曾与林辰真正见面,就像他不曾真正见过萧风潮那样。他只通过情报了解过林辰这个人:
  新人时期曾和齐斯、常胥匹配进《玫瑰庄园》副本,成为正式玩家后帮助过一些人、写过一些攻略,风评不错,却在某一天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姓名出现于启示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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