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4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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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三天时间,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现实又一次印证了历史已经得出的结论:独裁的行径虽然饱受诟病,却是在短时间内让松散的人类达成统一意见的最有效方式。
  江城在第三天的时候解除了封城状态,虽然城内的玫瑰怪物依旧没能除尽,但在林决和一干调查员的介入下成功被限制在特定几个区域。主干道恢复了通车,一些艺高胆大的有能之士亦陆陆续续回城。
  5月16日,越野车开到江城郊区一间废弃仓库改装的工作室中。
  司契率先下了车,打开破破烂烂的房门,嗅着浓郁的福尔马林气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那个傍晚,刘阿九被傀儡丝操控着来到这间工作室,用自己的死为他送来进入诡异游戏的资格,作为林决和契的交易的一部分。
  短短两个月,他从最开始的懵懂无知但兴味盎然,在副本里肆意释放过往二十二年所压抑隐藏的恶意;到如今搅动风云,不再拘泥于诡异游戏的范畴,而准备在现实里策划一起疯狂的谢幕……恰似大梦一场,恍有隔世之感。
  自从在《青蛙医院》结束后制作了一具挂满青蛙的标本,司契已经有许久不曾来到这里了,说不清是因为灵感的匮乏还是时间的紧张。
  好在过去六年他除却近江小区的那户老房子,停留时间最长的便是这间工作室,一段时间的分别不足以消磨他对此地的熟悉。
  熟门熟路地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去工作台上和椅子上的积灰,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一台老式唱片机,接上电源线,随意抓了张唱片安上去,又将唱针放到黑胶上。
  低沉舒缓的音乐声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盘旋。
  “i watched the world i knew unwind……”
  “a sculpture shaped within my mind……”
  “and in the silence,i stand alone……”
  “a king upon a shattered throne……”
  司契闲庭信步地徜徉在过道间,有条不紊地检查每一个角落,确定在他离去后,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双目逐渐眯成狭长一线。
  林决作为曾操控傀儡上门的傀儡师,是知道这座工作室的位置的,明明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在此设下埋伏,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司契绝不相信是林决与他惺惺相惜,想搞公平博弈的那一套,以林决的智慧同样能推断出他此时的怀疑。
  结合这段时间的江城解封,其用意不可谓不明确。
  “你是想告诉我,江城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我自投罗网、瓮中捉鳖,且在我进入江城后,你的胜率将比我在城外时高出一倍以上……”齐斯注视着工作台上开了免提的手机,神情似笑非笑,“你将这些摆在明面上,是在虚张声势,赌我不会进入江城吗?”
  “尽管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你一定有必须回到江城的理由。所以无论我呈现出什么样的信息,对于你接下来的行动都不会有任何影响,那么我也就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进行额外的布置了。”林决的声音经过手机的传播更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冷静,好像只是一台客观分析数据的机器。
  他顿了顿,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我赌对了吗?”
  司契“哈哈”地笑出声来:“这种情况下无论我说出什么话,想来你都不会相信,那我想我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了。不过我很好奇——
  “你之前一直说你会留在香格里拉,怎么忽然赶在我这个明牌要回江城的人之前回到江城了呢?”
  “你可以理解为我故意释放假信息,以免在途中遭到拦截;也可以理解为我有确定能对付你的手段,怕你在知道我身在江城后不敢过来。”林决的声音久违地带上了笑意,“司契,你觉得呢?”
  “你说过,我有必须回到江城的理由。所以无论我是怎么认为的,都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发展,不是么?”司契笑着反问一句,挂断电话。
  足够宏大的舞台势必沐浴在数以万计的聚光灯下,刺目的光亮充斥每一个角落,阴谋诡计无处容身,所能拿上台面的只剩下光明磊落的阳谋。
  选择的余地早在过往无数条岔路口耗尽,所有人都被命运推上直达最后一站的轨道,不是停留原地踯躅不前,就是沿着唯一的道路走向既定的结局。
  司契需要回江城取回齐斯的身体,不然他始终都是一个不完整的幽灵,祖神的权柄不会纡尊降贵地屈居于残缺的容器,他注定失去角逐最终胜利的资格。
  所以,明知是陷阱,他依旧要踏入其中,赌林决的准备并不像他自认为的那样充分。
  “如果是齐斯在这里,会如何选择呢?”司契脑海中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念头,随即失笑。
  冷静的欺诈师和疯狂的赌徒有本质区别,比起只身赴一场未知胜算的轮盘赌,大抵会多方布局谋划,通过长时间的拉扯增加自己的胜率,直到万无一失再一击制胜吧?
  也许这的确是最理性的选择,但司契不喜欢,严密规划每一个步骤,而后采撷注定的胜利或失败,那未免太过无聊了,还不如立刻死掉。
  又过了半个小时,司契终于将工作室收拾得差不多了,才通过灵魂契约下了新的指令。
  喻晋生、说梦和姜君珏先后下了车,状态都肉眼可见地糟糕。
  说梦和姜君珏各自点了烟抽上,因为长途跋涉而发白的脸色稍稍好转。
  喻晋生扶着车门吐得昏天黑地,进入工作室后自来熟地往工作台上一躺,半死不活好似一具尸体。
  司契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道:“在你之前,那上面曾经躺过五十九具尸体,最后的结局基本上是被我掏空了内脏用福尔马林腌起来。”
  “老齐,别忘了你那五十九具尸体里至少有一半是我帮你搞到的,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种吗?”喻晋生翻了个身背对司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话说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你带着我们这一通千里奔行,与老林殊途同归,到底是想干啥?我这一天天提心吊胆的,经不起吓,你还不如直接一刀给我个痛快……”
  司契默默拿起一把解剖刀,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你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是要活剖还是死剖?”
  喻晋生:“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忍心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对了,你还记得我爹吧?六年前你住我家那段时间,你最爱吃他做的芒果炖排骨……”
  说梦和姜君珏:“……”
  在车上的这几天,听风公会的两名成员成功见识了他们的临时会长不为人知的一面,时至今日已然麻木,对其无节操无下限的程度习以为常。
  不知是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还是喻晋生天生习惯于表现出最有利于自己生存的面孔,纵然身份已经被戳破,他在司契面前依旧是晋余生的模样,好像所有龃龉都不曾发生,他们还是狼狈为奸的朋友。
  司契对晋余生的没脸没皮早有认知,也任由喻晋生自欺欺人,稍稍吓唬了一通,满足了某种恶趣味,便点进手机备忘录,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行条目。
  他一共写了二十多条,导出文件发给一个加密账号,随后拨通了一个号码:“鲍勃,我需要你在二十四小时内,将我发给你的那份文件里提到的东西备齐。你报个价,等局势稳定后我再将钱给你。”
  电话另一头的鲍勃声音沉闷:“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远在北美也有所耳闻,平常你小打小闹我可以给你行个方便,但你知道这回事情严重到什么地步了吗?
  “联邦各郡都对你开出了最高等级的通缉令,各个机关只要有你的下落,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就地格杀,所有与你相关的人也无法幸免……我年纪不小了,也赚够了,只想着早点退休,找个没人的地儿带一群比基尼美妞安度晚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四十岁。”司契随手从工具架上抓了把刀,握在手里把玩,“当然,我没有兴趣干涉你的人生抉择,不过既然联邦现在还没有找到你,足以说明我们的交易方式足够隐蔽,你就不打算在退休前再赚一票大的吗?”
  “朋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先不说这钱我有没有命花,我只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鲍勃的语气变得冷硬,“你现在是在和全人类为敌,干的是比古往今来所有恐怖分子加起来都要可怕的事。我以前只当你和那些刀口舔血的家伙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有点怪异的爱好,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疯,真想毁灭全人类。”
  “所以?”
  “我到底是个长着人心的人,有家人和朋友,过去确实为了钱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但如果有一天人类面临毁灭的危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挡在前面。我也奉劝你一句,及时收手吧,你干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有什么好处?我们到底是生活在人群中的,人类毁灭了,我们又能去哪儿?”
  鲍勃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看得出来他的确将齐斯亦或者说司契这位老主顾当做“朋友”,故而没有直接向诡调局检举,反而来徒劳地劝他迷途知返。
  如果是齐斯,也许会通过话术诱导鲍勃听信他的歪理,主动提供帮助,但对于司契来说,有更简单粗暴的手段。
  “鲍勃,你听我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深谙我的秉性,为什么毫不怀疑我竟然如此放心地与你合作多年。”青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古怪的笑容却在唇角漾开,像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忍俊不禁。
  他笑着,换了一种陈述故事的语气:“我记得,你在三年前收养了一个女孩,她是带你入行的师父的孙女。你的师父被仇家找上门剁成了八块,是你在最后时刻赶到,救下了那个女孩。你去得还是太晚了,好在没有晚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你怀着深重的自责和愧疚,并将其转化为对那个女孩严丝合缝的保护……她现在人在夏威夷的一座小岛上,对吗?”
  “齐斯,你是什么意思?”鲍勃的声音激动起来,“混蛋!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她威胁我……”
  “抱歉,那我换一个威胁。”司契放下手中的刀,靠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还记得我让你带去北美倒进密西西比河的那管药剂吗?你为什么会天真地觉得,你没有感染失眠症病菌呢?对了,【失眠症病菌】这类诡异在北美的传播,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我的共犯,鲍勃先生。”
  “混蛋……混蛋……”男人在电话里愤怒地低吼。
  司契置若罔闻,笑容如面具般挂在脸上:“我其实考虑了你不怕死的可能性。但你想,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祖父从事的是结仇结怨的勾当,如今又只剩下‘鲍勃叔叔’这一个依靠,你要是意外离世,她该多么无助啊?”
  “你会遭到报应的……”
  “好了,我不浪费你宝贵的‘退休时光’了。”司契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明天十二点前,我希望我能在我的工作室门口看到我需要的东西。钱我会如约打给你的。”
  他挂了电话,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把手上敲打音乐的节拍。
  食指和中指交错翻飞,在红木削成的平台上漫无规律地狂舞,癫乱地发出“哒哒”的噪音。
  唱片上的曲子不知放了几遍,最新的一遍正播放至尾声。
  “a world remade by my own hand……”
  “but no one left to understand……”
  “the final move is on the board……
  “just me and the storm i adored.”
  循环往复的音乐里,青年忽然极轻极轻地笑了起来:“明明早已视法律为无物,行走在黑暗中留下累累恶名,却还要恪守作为人类的道德认知;以世界为演出舞台的机会就在眼前,竟然还要外力逼迫才肯上台共舞,没想到你也是个无聊的家伙……”
  第十八章 诸神(十八)林决的计划
  白熊郡喀山市,一座由防空洞改装的安全屋深处,孟雯霏坐在书桌前,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飞速滚动过去的一条条信息。
  诡异游戏中的公会势力只有九州、听风、昔拉和其他,最多加上对现实影响颇深的天平和近来兴风作浪的未命名。
  大部分小公会要么依附于大公会,甚至直接就在大公会的授意下作为附庸而建立;要么仅仅作为松散的抱团取暖组织,无人在意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风雨公会属于前者。孟雯霏在创立公会之初就做好了追随九州公会的准备,不仅是因为她本人对林决和傅决怀有某种长期以来的景仰,更是因为她知道,人类的利益注定与鬼怪不相通,团结起来共同对抗诡异游戏,才是对族群未来负责的选择。
  这一年来,她先是带领风雨公会公开宣布与九州公会合作,再是与各路玩家交好维系风评,到底为风雨公会在变局之中谋了一条还算平稳的路途,虽然也有成员牺牲,但受到的冲击与同层级的公会相比几近于无。
  一周前,司契在诡异游戏论坛发帖,以手中掌控的诡异为要挟对傅决发难。
  孟雯霏依稀记得她和青年在公会代表大会中有一面之缘,那时林乌鸦崭露头角,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青年谦逊地跟在林乌鸦身边,将所有成就都归结于林乌鸦的赏识。
  但如今想来,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为什么如今林乌鸦销声匿迹,代表未命名公会与九州叫板的却是司契呢?一个掌控那么多力量的人,当真有可能屈居人下吗?
  带着疑点回顾当时情形,答案显而易见,林乌鸦不过是个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司契才是真正的布局之人。但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孟雯霏旁观论坛中的舆论走向,看着一条条对傅决的声讨,自知这位昔日的救世主已被推至举世皆敌的境地,举目寻不见破局的法门。
  却没想到不过一天时间,傅决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抛弃过往三十六年积攒的所有声望认下傀儡师的身份,也使早被埋入坟墓、封入纪念碑的那个名字蒙上污秽。
  “林决。”孟雯霏翕动嘴唇,无声地念。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二十三年前初入诡异游戏的那天。
  那时她才十四岁,早早被父母送到郡外留学,人生地不熟时卷入一起由天平教会策划的爆炸案,亲眼看见自己的肢体被炸弹粉碎。
  她本以为等待自己的是死亡,甚至意识都有一瞬间的折断,仿佛已然置身死地,黑暗之中却忽然亮起银白色的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成为了【诡异游戏】的玩家,得以再活一次。
  她惊魂未定地进入副本,回过神来就听有两个玩家轻声闲聊,其中一个笑着说:“欸,你们听说那个小道消息了吗?方舟公会要有动作了,明年年初由林决大佬领队,在落日之墟对抗至高规则,说不定能一举终结诡异游戏呢……”
  死亡是什么感受?无异于被从人类的族群中凌空抓出,投入一片孤独的寂静之中,茫茫天地不知存在为何物。
  纵然死里逃生,亦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好像只是被从虚无中推搡入鬼怪的领域,身遭魑魅魍魉环簇。
  而“方舟公会”“林决”这两个名词的出现,确确实实将孟雯霏从那种无助的心境中拉扯了出来,倏然间意识到同类群体的存在,此方世界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从副本中死里逃生后,孟雯霏第一时间进入游戏论坛搜罗有关方舟公会和林决的信息,了解到原来在这个谁也不知底细的大型超自然现象中,有那么一群人一直坚持维持秩序与和平,并且团结在一起寻找终结游戏的方案。
  他们似乎临近成功,身为会长的林决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分享方舟公会的研究进展和行动计划,微笑着向每一个人做出胜利的许诺,号召玩家们追随他,在有朝一日给以诡异游戏致命一击。
  人人都呼喊着同一个口号,思想汇聚成同一股思潮,新加入集体幻觉的人无意识地随波逐流,还自以为是自己的独立选择。孟雯霏顺理成章地在知晓林决的事迹后,像所有等待救世主拯救的世人那样对他心生景仰。
  综合实力榜首席玩家,最早进入也最能适应诡异游戏的人,就连神明都愿意与之平等对话的林会长……种种耀眼的光环戴在他身上,简直像是时代的主角,取得最终的胜利理所应当。
  所以,在半年后的2014年2月初,得知林决死于落日之墟的诸神黄昏时,孟雯霏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随后感受到的是恐慌。
  ——最有可能终结诡异游戏的行动失败了,最顶尖的玩家都折损了,他们这些普通人该何去何从?
  像她这样惶惑的人不在少数,直到半年后,傅决迅速崛起,浮动的人心才渐渐稳定下来。
  明明外貌毫无相似之处,孟雯霏却从一开始就觉得两人很像,不止是名字,还有所处的位置、舆论导向和发展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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