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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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晴朗得一塌糊涂,朝圣者依旧日复一日地朝着信仰之地出发。
  她心里空落惆怅,自己却看不清路。透过车窗的后视镜,她在起伏的路上看见一个黑影,断断续续朝他们狂奔。起初以为是牧民,再细看,那黑点拼命逼近,像要跑断气。它渺小得像一粒砂,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像璀璨银河里的一颗星。
  黄灿喜心头一震,立刻让周野停车,自己推门下车。
  “黄工——!!”
  蓝天白云之下,经幡在风中猎猎飞扬。余新骑着藏野驴,身影在起伏的路上忽隐忽现,嗓音被风割成碎片,却仍在辽阔的高原里四面八方散开,洒落到朝圣者的队伍浪潮中:
  “黄工、黄工!我没有家,我就是军人,我一辈子都是军人,党别扔下我——”
  “我若不是,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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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1.【转山一圈五十六公里,可消除罪孽;若能满一百零八圈,则能立刻超脱,前生后世的负债一笔勾销。】出自,《苯教文化之旅》杨学政,萧霁虹。
  第39章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v我50:【你劝劝他, 我们去的那地方,天寒地冻不说, 也不知道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周末不读不回:【我能劝得动?】
  根本劝不动,人家骑驴都能追上周野的高达,意志力惊人。哪是她三言两语能劝下的?
  周末不读不回:【而且我也不是黄工,我拿什么身份说他?】
  周野从群聊里抬头,向后视镜瞥去,在黄灿喜和东东鼠眉贼眼的互动里,缓缓生出一个问号:“你们为什么要打字不直说?”
  黄灿喜脸色青白交错,只觉得无力。
  像是怕她不愿带自己同行, 上车前余新还再三强调作用, 目光灼灼:“黄工!我是藏民, 这几十年我一直在西藏,哪里都清楚!我不会脱后腿, 虽然枪好久没握过, 但体能一直没落下过¥#&‘(‘@35)’)……”
  他越说越真诚,反倒扎得黄灿喜心口发凉。当初真是精挑细选了个忠心耿耿的老同志,把人硬拉进了这滩浑水的自己, 显得格外畜生。
  余新一来, 周野终于光荣退位,坐去副驾驶。
  他车技又稳又快,短短半小时,黄灿喜只觉重换新生,双眸明亮,腰不疼腿不酸,连氧都不再吸。这下周野更是跳河里洗都洗不清。
  然而车里的气氛硬邦邦,东东浑身难受。他挠头, 凑到余新背后打趣:“余哥,西藏哪好玩?有什么好吃的?”
  余新一听,果然能说上一大段。
  东东又追问:“那你哪人?这些年都去哪了?”
  余新却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黄灿喜靠在车窗边,忽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清醒过来。雪花一片片扑在玻璃上,片刻之间,天地迷蒙,一座三角雪峰赫然从群山间拔地而起。它冷峻、神圣,仿佛直通人世与天界的天梯。
  她忍不住伏近车窗,低声惊叹。那些在无数资料和影像中见过的画面,亲眼所见却全然不同。恍惚间,她眨了眨眼,不知是雪光折射,还是云影掠过。山体表面竟泛起细碎的彩色鳞光,宛若远古神佛周身的圣光,隐隐现世。
  那光若隐若现,让人心头骤然一紧。她喃喃出口:“那是什么……”
  余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语气带着敬意:“那就是冈仁波齐峰,黄工。”
  “我知道。”黄灿喜皱眉,语调却压不住心底的不安,“可它怎么会有彩光?”
  她摇下车窗,冷风夹雪扑面而入。仔细望去,那光斑果然细碎而真切。她揉了揉眼,确信不是错觉。
  “彩光?”余新放慢车速,凝神一望,却只见冈仁波齐依旧肃穆冰冷,“可能是雪下得急吧。”
  方才出县城时还是晴空,短短半小时,天色骤变,雪粒密密洒落,半个天地都被遮去了。
  “这附近一下雪,路就容易看不清。”余新皱眉,不住望向天穹。
  东东也解开安全带探头而来,“什么彩光,哪里?什么都没有啊?”
  他什么彩光都看不到,只觉天色灰暗,万物间都隔着一层暧昧幽幽紫光。
  山谷顽风卷着细碎雪雾扑面而来,远山轮廓被染得虚虚实实。两侧斑驳积雪勾勒出山体的陡峭。道路孤独地伸展在群山深处,犹如一条冰雪侵蚀的黑色裂缝,把荒凉的群山割开,不见朝圣队伍的踪迹,他们竟是这条路上唯一的过客。
  “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黄灿喜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伏在周野的靠背上,压低声音:“老板,那光到底是什么?”
  话音未落,周野猛地转向余新,毫无征兆地冷声一喝——
  “刹车!”
  余新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下刹车。没系安全带的东东整个人被甩向前座,闷哼声里带着惊恐。
  “嘶——”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山谷里被无限放大,轮胎死死抓地,却仍在冰面上拖曳出一段轨迹。
  紧接“嗙!”突如其来的巨响猛然从车底炸开,像是重物硬生生撞上铁壳。
  空气刹那凝固。像是有什么在他们的头骨上猛敲一击,仅半秒,四人对视,脸色皆变。风雪拍打车窗,发出细碎声响,好似外面有什么在轻轻叩击。
  余新手指颤抖着,将车慢慢靠边停下。他推开车门,下去查看。雪片灌入车厢,冷得人心神骤醒。
  完了。黄灿喜心里暗骂一句,也跟着跳下车。
  惨白的冰面上,赫然一道鲜红的血痕,像被碾过一般蔓延开来。黄灿喜俯身望去,lc300的底盘足有二十余厘米高。若真撞到东西,还能留下这样一大滩血,那绝不会是只兔子或者狐狸。
  那会是什么?
  她环顾四周,却见不到任何尸体,也没有残肢、毛发,甚至没有受伤的动物或人影。空旷荒凉的山谷里,唯有风声呼啸,雪片扑面。那抹血刺目得让人心惊。
  余新转了一圈回来,神情局促又疑惑:“黄工,附近什么都没有。”
  黄灿喜抬手示意他弯下身。她伸指蘸了蘸车轮间渗出的血迹,指尖触到时明显感觉到,这比寻常血液更粘稠。
  “你知道这是什么血吗?”她低声问。
  余新凑近嗅了一下,眉头皱紧:“……不像人的。味道很腥。”
  黄灿喜也把指尖抬到鼻端,腥臭味猛然扑入鼻腔,混杂着说不清的草药苦气。那味道钻入肺叶,久久不散。她又追问几句,仍没头绪。她担心车停太久生变,只得催促余新回车上。
  再开车门,东东已经打完电话报警,从周野身侧悄悄挪远,转向两人,语气有些犹豫,“先开到下一个补给点吧。前面好像要下大暴雪,可能要交通管制。”
  这事说不清诡异。撞上的瞬间,一车人里,唯独周野看见。
  他从头到尾都没动过,仍安稳地坐在副驾。神色平淡,手中罗盘微微晃动,他却异常专注地盯着指针,指节不紧不慢地敲着膝盖,口中低声吐出些许古老晦涩的异界密语。车厢内沉重的气氛,对他而言似乎只是背景噪音。
  若换作初识时,黄灿喜必定以为这是在摆冷脸给余新看。可半年相处下来,她太清楚这人的脾性了。周野从不与人斤斤计较,他真正不耐的是那些不可见、不可说的东西。
  他们此行来西藏,为的是那枚落在西藏的瓦片钥匙。可那或许也是这片土地世世代代守护的遗物,属于山神、佛灵的祭器。那一声撞击或许不是意外,而是某种警示。
  然而在责任心沉重的余新眼里,周野的冷漠却等同于最严厉的指责,足以让心态瞬间崩塌。
  黄灿喜探头望向冈仁波齐,雪花飞舞,巨峰的轮廓渐渐模糊。再磨蹭下去,大雪一落,怕是四人都要堵死在半路。
  她心里已有意,瞥了眼东东,两人几乎同时心领神会。
  “你当司机怎么不看路啊?!”东东率先板起脸,佯装责怪。
  黄灿喜推他一把,反驳得更凶:“这怎么看,也得有东西才叫看路吧?撞得血都出来了,却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人要是被撞飞下山了呢?”东东捏住她的脸,不依不饶。
  黄灿喜立刻扯他耳朵,毫不相让:“这是公路!哪有人横穿?你少危言耸听!”
  两人直接在车厢里吵得热火朝天,声势浩大。
  余新手足无措,只得不停劝架:“黄工,车老板,你们别吵了。”语气局促,又连连道歉,“是我没看路,我愿意受罚!”
  后座互掐的两人冷汗都快流对方手上了。黄灿喜心里着急,偷偷一拳锤在周野的靠背上,震得他猛地一颤。好在周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向演了半天小品的两人,眼底有些无奈,“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往前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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