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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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不大,但五脏俱全,窗下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一侧靠墙的地方则是书架,整整齐齐码着许多医书和典籍,却都是崭新的手抄本,只有两种字迹。
  那是卢妍夫妇搬到这里之后,夫妇二人自行抄默的书籍。
  景昭顶着一本摊开的书,用来遮挡头顶窗下洒落的日光。
  她和裴令之、积素,头并头凑在书桌和书架交汇的角落里,穆嫔挤不进去,急的直转圈。
  积素指着角落道:“看,这里还有些灰烬。”
  景昭用帕子包住手指,探进去轻轻一抹,盯着雪白帕子上的那抹灰色,沉吟道:“这是纸灰。”
  裴令之捻了捻:“有人在这里烧过纸张一类的东西。”
  “窗下。”景昭抬起眼,目光一寸寸移向头顶的窗户,“烧过东西,打开窗子,风会很快卷走灰烬,但是这里是个死角,仍然有残灰留在了角落里。”
  穆嫔踮脚,在书架上摸索:“被烧掉的是什么,书?”
  “还有写过字的纸。”积素提出另一种猜测,“书房里没有写废的纸,也没有太多字纸,会不会是被烧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苏惠的厉喝。
  “什么人!站住!”
  第66章 失踪(七)日光明媚温暖,景昭却无端……
  有人?!
  二楼窗下,并排蹲着的三个人同时起身,积素明显最快,冲到窗边跳了下去。
  院墙边疾风掠过,苏惠圆滚滚的身体异常灵敏,风一般刮过墙头,消失在碧野之中。
  碧草连天,随风摇撼,遮住了小楼远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原野。
  院子里,积素站住脚步,翻上墙头张望片刻,还是跃回院中,警惕地四下张望,时刻预备着迎接可能出现的袭击。
  二楼窗前,景昭双手扶在窗台上,向外看去。
  指尖多出一抹柔腻的触感。
  景昭下意识转头,和裴令之对视一眼,同时收回手。
  她的目光落在裴令之的指尖。
  裴令之双手部分指尖和指腹生有薄茧,那是执笔、弹琴和骑马留下的痕迹。但除此之外,他的手指纤细雪白、柔润修长,是一双一看就知道养护异常精心的手。
  但景昭和裴令之共同骑马前往卢家,来往两日间,她自己的头脸双手包裹虽然严密,也因日光过于毒辣,晒出了浅淡的红痕。
  她不觉得裴令之在担忧朋友的同时,还有闲心背着她精心养护面容、双手,以及偷偷涂抹些南方世家不外传的隐秘防晒药方。
  难道这就是天生丽质?
  目光逐渐上移,从指尖移到头颈。
  看着裴令之冰雪般的面容,景昭的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羡慕。
  她短暂出神,下一刻收敛思绪,却注意到裴令之双眼虽然还望着窗外,似无所觉,颊边却已经浮上极其浅淡的绯色。
  不知为什么,景昭忽然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清了清嗓子,还没想到要说些什么,只见下方院墙处,一道矫健圆润的身影越墙而入。
  是苏惠。
  景昭有些纳罕,心想那人究竟武功多高,竟能让苏惠无功而返?
  她探身下望,问了句:“怎么回事?”
  苏惠站定,说道:“武功平平,轻功尚可,逃的很快,我怕是调虎离山,就没紧追。”
  景昭扬起眉梢。
  苏惠是内卫副统领,在跟她南下之前,主要负责护卫圣驾。
  用他的标准来衡量,能得个‘平平’已经算是出众,至于‘尚可’二字,更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评价。
  紧接着,苏惠说出了他的第二个发现:“是个女人,青年女人。”
  .
  日上三竿。
  县官署的捕役想来快要到了,在这之前,众人必须先亲眼看过楼中所有疑点。
  屋角有残灰,地面有划痕,博古架上陈列的一组粗陶花瓶少了一个,就连书架上一些书籍,摆的也不太整齐。
  这些都是非常细微的异样,如果不是积素在这里待了两天两夜,上下各处仔细检视,是很难察觉的。
  最后,积素把众人拉到院中菜地旁,指着菜地说,这片菜地很奇怪,像是因为被人大规模翻动过,所以菜才会死成这幅模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菜地被人翻动过,穆嫔先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巍巍道:“不、不会下面埋了什么……”
  很显然,穆嫔本来是想说‘埋了什么东西’,话到嘴边觉得不太尊重,硬生生咽了回去。
  场间顿时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应该不会。”苏惠用一种分外认真的语气解释,“根据我的经验,临澄这个天气,遮不住味道。除非坑挖的极深,但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运走处理掉,横竖背后就是山野。”
  “……”
  可怕的话题暂时打住,在这片足以冻住五脏六腑的死寂里,众人折身回房,以裴令之为主导,再度仔细检查各处。
  由于已经搜查过数次,众人动作很快,直到搜到二楼卧室时,他们又发现了一处遗漏。
  那是床榻靠墙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反射出一线光芒。
  这个位置极为刁钻,众人换着角度看了片刻,确定床腿与墙角相交的那个角落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但位置太过隐秘,如果不是现在正处于一天之中日光最好的时刻,他们除非把床移开,否则决计无法发现那里还卡着东西。
  床下空间虽然狭窄,但空空荡荡,没有杂物,钻进去倒很容易。积素当仁不让,三下五除二钻进床底,伸手摸索半天,摸出来一块金长命锁。
  “慎思是谁?”
  裴令之擦干净长命锁的灰:“是无忧的小字。”
  长命锁很旧,光芒已经暗淡了。但分量很重,一入手沉甸甸的,是实心纯金无疑。
  房中一应摆设朴素,这块长命锁便是其中最为值钱、也最夺目的东西,却掉落在床榻角落里,上面还带着摔出来的划痕。
  “怎么会掉在那里?”景昭疑惑道。
  这种刻名长命锁,一般都是孩子刚生下来就打好,仔细贴身佩戴。即使不说精心保养,总要好生存放,怎么说也不至于随随便便掉在床脚。
  穆嫔站在妆台旁,忽然发出疑惑的声音。
  景昭走过去:“怎么了?”
  穆嫔举着一只打开的粉盒,说:“姐姐你看,这是胡粉。”
  胡粉就是铅粉,民间常用的妆粉之一。
  宫中所用的妆粉,历来最为名贵顶级,得宠的高位妃嫔、皇女大多使用珠粉。朝臣百官家中女眷,财力地位都足够的,使用珠粉、紫粉、桃花粉等造价同样名贵或稍逊一筹的妆粉。不但能够养护肌肤,上妆的效果也极好。
  至于寻常富贵人家的女眷,最为唾手可得的妆粉,要属米粉或铅粉。
  卢妍夫妇脱离家族,自然不可能再用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名贵妆奁。但夫妇二人行医为业,总该知道铅粉上妆虽然效果更好,对女子却有害无利,更遑论卢妍还怀着身孕,即使想要妆扮自己,用米粉也是一样,怎么可能往脸上涂抹铅粉。
  穆嫔一举鲜亮如新的粉盒:“姐姐你看,这粉盒做工一般,经不住久放,现在看着这么新,里面的粉还有大半,这肯定是新买不久。”
  景昭问:“钟郎君有敷粉的习惯?”
  南方郎君以白皙秀丽为美,敷粉是寻常事。
  裴令之一口否认:“没有。况且他们夫妇行医,不可能使用铅粉。”
  这就怪了。
  眼看众人都陷入思索,穆嫔很受鼓舞,提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这盒粉是别人留下的?不是说有人在他们离开后、我们到来前,曾经翻动过楼中物品吗?”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
  “他们图什么呢?”
  经苏惠认真研究,这盒做工普通的铅粉只是寻常妆粉,不像有毒。众人遂围拢上前,将粉盒倒空,查看半天,确定粉盒上面没有其他异样,妆粉里更是干干净净。
  “闭月斋。”景昭念出粉盒上的字号,“应该是附近的脂粉铺,抽空去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是谁买的这盒妆粉——卢娘子有孕,自己使用这盒妆粉的可能性不大,兰时推测有道理,这盒粉说不定是外人带来的。”
  “等等。”
  说到此处,景昭的声音突然顿住。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怪异,开始左顾右盼,目光四处逡巡,不知在找些什么。
  “小姐?”“女郎?”“怎么了?”
  纷纷询问声中,景昭终于回过头来。
  她神情古怪地看着众人,说:“你们觉不觉得有些奇怪——卢妍怀孕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这座小楼里,有任何和孩子相关的东西吗?”
  “……”
  裴令之猝然抬首。
  刹那间,他终于捕捉到那丝古怪。
  那丝从他第一次踏进楼中时就若有似无察觉到的古怪。
  没有。
  小楼中空空荡荡,一切与孩子相关的东西都没有。
  衣帽襁褓、启蒙书籍、玩具用品……就仿佛这座小楼里只有夫妇二人有条不紊地生活着,却丝毫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儿做出任何准备。
  这分明是一个极大的诡异之处,却因为景昭、裴令之、穆嫔与积素全都未曾成婚生育,唯一成婚生子的苏惠忙于公务鲜少归家。在这方面知识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一点。
  景昭忽然感觉有些寒意。
  日光明媚温暖,她却无端脊背生寒。
  她稍稍抬起眼,看见了裴令之的面容。
  如冰如雪,微微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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