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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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院中,盛夏的虫鸟啼鸣依旧喧嚣热闹,而在这一派勃勃生机中,远处隐隐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临澄县官署派来接管此地的捕役,终于到了。
  第67章 失踪(八)那是一张绮丽非常的面容。……
  “事关重大,人命关天!那两位已经失踪将近一月,这还是最好的情况,你们为何一点不上心?我们报案之前,你们又在做什么?毫无所觉!”
  门外传来苏惠的呵斥,只听那声音,就能想象出一个圆脸胖子倒背双手趾高气昂的画面,活脱脱便是富贵人家恶仆狗仗人势的生动写照。
  捕头连连擦汗:“是,我们也在很努力地查找,但这才三天。我们询问了山下镇民,核查了来往干道过所登记……”
  “我不管你们做了什么!”苏惠的声音比捕头还大,“结果呢?结果就是一无所获,怎么向上官交代,怎么向卢家交代,怎么向我家主人交代?两个大活人,在你们临澄县的地界上找不着了,不是你这个捕头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
  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
  捕头当然不能出口推卸责任。
  他再推卸,就要推到上官头上了。
  于是捕头只好忍下一口气,赔笑道:“再宽限些时间,我那些兄弟们都在奋力地查,已经抓了几个可疑的人讯问……”
  苏惠自己就是内卫出身,见多识广,哪能摸不清下面那一套敷衍塞责的本事。当下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我是很信任兄弟们尽心竭力,只是这次要找的是活生生的郎君娘子,两个大活人,就算是严刑拷打逼人认罪,交不出人也白搭——交不出人,我看兄弟们也不好交代吧。”
  ……
  窗外风极炎热,顺着窗缝吹入房中,反而平白生出更多燥意。
  穆嫔搬着凳子坐在门后,一边嗑瓜子一边听苏惠阴阳怪气和捕头说话,听得津津有味,嗑得神采飞扬。
  景昭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人群沐浴着日光急急来去,下方喧嚣声阵阵传入她的耳中。
  她头也不回:“还是没有线索?”
  苏惠结束了对捕头的刁难,走进门来,合拢门扉,恭敬应声道:“是,那群捕役的能力有限,恐怕这已经是他们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
  “六月十日,卢妍钟无忧夫妇最后一次在积野小楼中接待前来求医的镇民。下午,他们送走最后一名病患时,嘱咐患者父母不要去城中药铺买价格昂贵的药物,包了一包干药材送给患者父亲,让他们回家之后煮水给患者服用。”
  说到这里,苏惠顿了顿,接着道:“这不是孤例,事实上,六月十日最后一次前去求医的患者,绝大多数都得到了免费赠药。尽管从前夫妇二人也时常免费赠送药材,但一般不会赠送太多,以防患者擅自加倍服用、或是倒卖药材。这一次,夫妇二人却赠送出了远胜于从前份量的药物。”
  穆嫔一拍脑袋:“对了,小楼中的药柜里,药材剩余不多。”
  裴令之从屏风后步伐轻缓地走出来。
  他霜白衣摆像天边永不止歇的流云,随着他的脚步飘到了景昭不远处。
  皇太女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一半心神牵系在窗外,一半心神分出来,听裴令之道:“很怪。”
  “哪里怪了?”
  裴令之说:“院子里晒有药材、留有鸡鸭,房中笔砚未洗,榻上薄毯未收,这是一切如常生活的表象;与此同时,分发炮制好的药材、焚烧房中字纸、在鸡鸭驴马的食槽中放了多于平日数倍的食水,这是一去不回的决心。”
  “抛去表象,实质就是他们准备离开,一去不回。并且离开的理由一定非常仓促,猝不及防。但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们离开前仍然营造出预备继续生活下去的假象,这或许意味着他们正面临着某些威胁,不得不借此脱身。”
  景昭说:“我打断一下。”
  裴令之望向她:“请说。”
  景昭道:“字纸未必是他们焚烧的。”
  裴令之那双优美秀丽的眼底,仿佛刹那间浮现出了一些难以描摹的情绪,却很快又敛没。
  “好吧。”裴令之说,“这一点存疑。”
  景昭竖起食指:“还有一点——那盒铅粉,到底是哪里来的?”
  裴令之似乎察觉到景昭的想法,问:“你怀疑是下毒?”
  “不好说。”景昭耸耸肩,“我觉得下毒又牵强又荒谬,但除此之外,那盒铅粉出现在那里真的很奇怪——妆台上有用掉大半的米粉,对吧?”
  穆嫔用力点头,给予肯定。
  “所以,那盒孕妇根本不能用的铅粉,就显得非常突兀。按理来说,即使钟郎君有涂脂抹粉的爱好,顾忌有孕的妻子,米粉也就够用了。”
  这仍然是个无法解答的谜题。
  裴令之将话题拉回正轨:“至于其他疑点,我们都需要线索和证据来佐证。”
  但问题是,三天过去,一切毫无进展。
  官署是这样,卢家也是这样。
  房中一时陷入缄默。
  正在这时,屋外街道上忽然传来更大的喧嚷声。
  景昭皱了皱眉。
  裴令之道:“这是第几场冲突了?”
  景昭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样下去,城内外冲突会越来越厉害,找人也越来越困难,情形恶化下去,我们很可能需要先担心保全自身。”
  “城外码头上那些船,还没清查完毕?”
  “城北码头是整个临澄郡最大的码头,刨去路过的船,单单现在还被堵在那里的船就有几十条,往往搜查一条大船,要耗费大半天的时间。”
  裴令之说:“这样堵下去不是办法,无论他们搜查什么,只要不是大活人,往水里一沉就无迹可寻——他们找的是什么?不能入水的东西?活人、纸张——他们找的是情报消息?”
  这个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景昭有些惊讶地扬眉,不做答复,只说:“听说昨日码头发生了一起冲突,死了二三十个人。”
  “这么多人?”
  景昭道:“有些船上运载的东西,是不能久放的。”
  譬如粮食、果蔬,又譬如一些更加昂贵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对于那些东西来说,才是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在码头耽搁三两日,就会迅速腐坏、贬值,到最后押上全部身家的货物,可能还不如一捆麻布值钱。
  行商为财,临澄官署是值得敬畏,但在身家性命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关于码头上的谈话,至此终结。
  裴令之要亲自到积野楼附近的村镇探访,匆匆离开后,景昭招来苏惠,道:“家里有人吗?”
  苏惠明白她的意思,道:“别驾那边不行,郡守那里倒可以试试。”
  “能全身而退吗?”
  苏惠说:“问题不大。”
  景昭低声吩咐几句,见苏惠面露愕然,道:“怎么,行不通?”
  苏惠摇摇头,道:“小姐深谋远虑。”
  景昭偏过头去,微微一哂。
  “什么深谋远虑。”她平静看着窗外道,“多留几个后手,总有能够用上的。”
  苏惠退了出去,自去办景昭交给他的任务。
  穆嫔一直站在屏风尽头,直到此刻才走过来,轻轻靠在景昭身旁,道:“临澄也太乱了,城里城外就不说了,好端端两个大活人,竟然找了这几天,还是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忧,咬了咬唇:“姐姐,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呢?”
  说的过分些,以南方夏季的炎热程度,二十多天,把两个大活人弄死一埋,足够烂到连人形都没有。
  景昭摇摇头,不发一言,轻轻翻着手中书册,良久才道:“不好说,我有一种猜测,但……”
  “什么?”
  穆嫔睁大眼睛,好奇询问。
  “现在还不好说。”景昭若有所思道,“需要进一步佐证,否则的话,会很麻烦。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这么着急去亲自探访。”
  她侧耳倾听,听见下方传来嘈杂声,愈演愈烈,似乎一场武斗正在酝酿。
  “这才几天。”景昭自言自语,“就算临澄县粮食依靠水路供给,新粮最多再有三两天就该上了,现在也能收割。缺粮也不该缺到这个程度,本地的农田可不少。”
  她的指尖轻叩窗沿,忽的拿起帷帽戴上:“走,我们到那边酒楼坐坐。”
  这家临澄县最昂贵的客栈旁边,就是一家价格极贵的酒楼,这几日城中粮价反常疯涨,酒楼生意却丝毫未减。
  此时不是饭点,大堂中席位却三三两两早已坐满了人。
  今日有上好的河鱼,城中老饕纷涌而来,人太多,靠窗单独围起的雅座早已坐满,景昭并不想在大堂正中几张毫无遮拦的桌边坐下来,露出她的脸。
  她扬手抛出一锭银子,迎上来的跑堂顿时笑开了花,引着这两位头戴帷帽的女客进了二楼留出来的包间。
  随意点了几道菜,景昭踱步走到窗前,一边思索一边下望,忽然瞥见街道对面停着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看上去极为朴素,通体暗沉,似乎木料寻常,但真正有见识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木头更似极为贵重的乌沉木。
  从景昭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车厢上的家徽。
  她稍稍偏头,仔细打量着那辆看似极为朴素,实际上极为难得的马车。
  用这样贵重的材料,打制毫不起眼的马车,是世家大族最喜欢的做派。
  所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含蓄典雅,不外如此。
  就在这时,对面小楼中走出一位紫袍贵公子来。
  似是察觉到不远处窗前投来的目光,那年轻的贵公子侧首,手中折扇一展,遮住下半张面孔,徒留一双桃花般多情的眼眸,朝景昭的方向望来。
  那是一张绮丽非常的面容。
  当他望见窗边飘摇的雪白垂纱,与垂纱下女郎逶迤垂落的秀丽乌发时,他的神情丝毫未改,桃瓣般的眼睛一弯,折扇微扬,聊以示意。
  衣袂飘然,举止风流。
  他也只这么一扬扇,便登车而去,再不停留。
  窗台前,景昭支颐撑住面颊,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
  第68章 失踪(九)皇帝:“一代不如一代。”……
  皇帝在弹琴。
  在夏日的清暑殿旁,湖畔,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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