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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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长春县主伤愈,官位必然能再往上擢升一等,未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届时恐怕不需几年,朝中百官提起景含章,都要称其官职而非爵位。
  一时间,郡王府前投帖拜见者多如过江之鲫,即使一个也没能获准入府,郡王府前依然排出了半条街的长队。
  “您的外孙女不要紧。”王妃头痛地按着额角,“母亲,我是含章的亲娘,肯定会好好照料她,您就别担心了。”
  老夫人声音中气十足,手里拐杖不断顿地:“既然不要紧,为什么不让我看看我的乖外孙女?可怜见的,送回京中来养伤了,还说不要紧,你休要骗我。”
  王妃劝了半晌,见母亲始终不肯放心,一咬牙,忽的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老夫人被她哭愣了:“这……这是怎么了?”
  王妃掩面哭道:“娘啊,别问了,我不说是怕您担忧,您倒来来回回往我心里扎刀子!”
  老夫人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我乖外孙女怎么了?我就知道你骗我!”
  王妃哭道:“含章很是受了些伤,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唯独腿上伤最严重,朱太医说若不善加调养,怕是可能不良于行!”
  啪嗒一声拐杖脱手。
  老夫人惊呆了。
  王妃抹泪道:“含章那孩子最是要强,我本想瞒着她,可是……可是身边的丫鬟不妥当,说漏了嘴,这孩子已经整整一日没和人说话了,我也进不去山水阁的大门——娘,您回去吧,这个时候强行逼着她见人,不是往她伤口上撒盐吗?”
  说到此处,王妃似是触动了身为人母的百转柔肠,连一边震惊心痛的母亲都顾不上,掩面嚎啕大哭。
  面对这种情况,老夫人自然不能再执意探望外孙女,由两个侍女搀扶着,跌跌撞撞走了。
  王妃哭得面红耳赤,泪水纵横,自是不方便出门相送。
  看着母亲背影消失在正院门外,王妃的哭声顿时为之一止。
  她放下遮脸的袖摆,面无表情道:“去山水居说一声,我已经把人打发走了。另外,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立刻杖毙。”
  嬷嬷不禁一惊:“那可是老夫人给您的陪嫁。”
  “给我就是我的人,和旧主勾连牵扯,那是背主。”王妃面无表情道,“娘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
  “刘老夫人也没进得山水居,那可是长春县主的亲外祖母,王妃的亲娘。”
  “太医那边呢?”
  “三名太医都留在王府里,除了第一日回宫禀报县主病情之外,再没离开过。”
  书房里,几名常服官员对坐,神色忽明忽灭,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真的往南方去了?”
  另一人道:“不是听说第一日见了人?如果不是真的,王妃随意扯个其他的谎也能混过去,何必咒亲手女儿不良于行。”
  显然,这话没有丝毫说服力。第三人摇头道:“第一日见人,是隔着撩起一角的帘子,只露了小半张脸,谁能笃定帘后一定是长春县主本人?”
  停顿片刻,他又道:“李怀谨刚下狱,宫中就下旨令长春县主回京养伤,未免有些刻意,就像是故意要向天下人证明长春县主在京中,而不是私下去了别处。”
  “那要怎么办?传信回去?”
  此言一出,场间骤然变得静寂。
  气氛极冷,像是凝结的霜雪,始终没有人开口说话。
  李怀谨官居四品、掌握实权,已是半只脚跨入高位之列,多年来行事便如他的名字般谨小慎微,从未露出半点破绽,表面上与南方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谨慎至此,依旧没有半点用处,一朝下狱,快到南方派系甚至来不及暗中做出任何反应,就落得获罪身死的下场。
  同为南方派系,此刻场间这些官员地位远不如李怀谨,又岂能不胆寒恐惧?
  .
  “恐惧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紫袍年轻人看着马车外混乱的景象,漠然说道:“与其事后悔之不迭,不如一开始就做好万全之策。”
  伴随着他的话语,车窗外正巧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与混乱,不远处的码头,船只、车马、人流乱成一团,怒吼声、惊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化作无比骇人的场景。
  年轻人淡淡看去,神情平静无波。
  赶车的侍从心头微惊,低声道:“那郎君还要不要去见郡守?”
  年轻人淡淡道:“死人不值得。”
  他的目光忽然为之一滞。
  前方有一个撑伞的背影。
  白纱轻飘,飘逸窈窕,极是好看。
  即使没有看到脸,单看那道青色身影,便能断定这一定是个风仪秀雅的美人。
  但年轻人当然不是因为美色驻足。
  这名看不见脸的撑伞女郎,正站在河畔,朝向东方。
  大河东去,浩浩荡荡。
  澄水东流,壮阔无极。
  那道身影立在河畔,静静东望。
  城北码头也在东方,并且就在不远处。
  那里的防线早已被冲破,一片混乱,并且不断向周遭蔓延。年轻人此刻登车离去,便正是为了避开。
  码头那处的景象,无论如何说不上好,对于南方世家那些自幼养在深闺的女郎们来说,更是极其可怕的场面,恐怕多看两眼便要捂住胸口昏厥过去。
  景昭看着前方。
  苏惠垂手站在马车旁,圆脸上看似还带着笑意,实则全身上下早已绷得极紧。笑眯眯的眼底警色浮现,随时戒备着一切混乱与危险。
  他最先注意到,不远处那道投来的目光。
  然后景昭抬起眼,迎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马车驶过身畔,紫袍年轻人揭开车帘,温声说道:“此处危险,女郎小心。”
  那当然是一张极为好看,令人难忘的脸。
  景昭朝他颔首:“多谢郎君,请问郎君贵姓。”
  马车停住。
  年轻人莞尔:“女郎面前不敢称贵,在下姓王,家中行三。”
  停顿片刻,他温声道:“请问女郎,莫非出自丹阳顾氏?”
  景昭微微侧首。
  今日出门钓鱼,她借了裴令之的马车。
  这几日,城门外越来越乱,城中人心惶惶,城门口的排查也越来越严格。
  苏氏来自北方,再乘烙着苏氏家徽的马车出行,便太过显眼。
  景昭丝毫未曾犹豫,稍稍别过脸,轻声道:“郎君博闻广识。”
  那紫袍的年轻人朝她温声笑道:“顾氏乃江左名门,岂有不识之理?在下越距相劝,请女郎速速登车离去,此处不宜久留。”
  景昭转头一瞥码头方向,眉心顿时一跳。
  她艰难地在脑中翻出南方礼俗,说道:“请郎君先行。”
  紫袍年轻人的马车离开了。
  那辆马车刚一驶动,景昭已经灵敏地跃上马车:“快走。”
  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非要跟上来的穆嫔。
  穆嫔有些惴惴,向外望去,但她毕竟经历过马市街那样惨烈的伤亡,对远处的混乱接受能力很强,并未惊呼,只是放下帘子,不安道:“怎么会这样?”
  景昭说:“鱼是钓不成了。”
  穆嫔问:“前几天城北码头的人不是已经撤走大半?为什么今天城内外都乱了,不该越来越安稳吗?”
  景昭说:“可惜这片河水。”
  二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直到景昭感慨完,才开始回答穆嫔的问题:“事态发酵需要时间,城北码头撤走了很多人,可是官署没有明确发话允许船只离去,城中粮食不足、码头人心动荡,官署却一没有平抑粮价、开仓向市面上放粮;二没有放行船只,安抚来往客商。内外都活不下去了,不乱才怪。”
  穆嫔想问,犹豫了一下,换作更加委婉的话:“临澄郡守干什么吃的,难道死了?”
  车外,苏惠轻声道:“临澄郡守现下被逼退,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管百姓死活。”
  穆嫔疑惑道:“他怎么了?”
  苏惠说道:“两日前,郡守的手下秘密率人参拜顺天巫女,被别驾派人当场拿获,祭祀邪派的罪名不小,说不得还会牵连郡守。”
  穆嫔一怔。
  顺天巫女这个名字,似乎很是熟悉。
  紧接着,她的面色变得有些奇怪:“参拜?”
  苏惠平静道:“一间偏僻无人的小庙,地上灰土积得比巴掌厚,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不会过去,一群人挤在里面,不是参拜,难道会是找什么东西?”
  穆嫔的面色愈发古怪。
  如果她没有失心疯,那么她应该不会记错,数日之前,他们刚刚经过一座顺天巫女的荒庙,还在里面睡了一夜。
  临走前景昭原本要砸掉神像,最终却又改了主意。
  “不会是同一座吧。”穆嫔凑到景昭耳畔,悄声问道。
  景昭侧首看她,嫣然一笑:“你猜。”
  “和殿下有关?”
  眼看穆嫔的神色越发惊讶,仿佛下一刻就要高呼殿下布局深远、烛照万里。
  景昭不得不打断道:“你想多了。”
  穆嫔不信:“真是巧合?”
  景昭托腮,眨眨眼道:“一步闲棋,命人多说几句话,推波助澜而已。”
  反正代价不大,也并非必须做成,成了便是意外之喜,输了则是小赌怡情。
  说完这句话,她撑着面颊,望向窗外,似在思忖。
  然后她说:“查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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