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瑞冬狐疑的视线上下打量梁淇:“我不是说了可以自由安排?”
“我怕您忙不过来嘛,”梁淇说,“这不,我就安排自己来帮您打病历了。”
“……”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懒驴自己要上磨了。
李瑞冬有点纳闷,但让驴多熟悉熟悉医院的操作系统也是好的,他没多说什么,一边戴口罩,一边偏了偏头:“来吧。”
梁淇屁颠屁颠跑到电脑前坐下,李瑞冬侧眼看着,他洗头了,还换了一件崭新的白大褂。不知道喷了什么,闻着有点呛鼻子,李瑞冬皱眉说:“工作期间不要喷香水。”
梁淇讪讪道:“没喷,就是涂了点护肤面霜。”
平时连脸都不洗,还知道涂护肤面霜?李瑞冬问:“你谈恋爱了?”
“不是啊,我还要学习呢,我不谈恋爱。”梁淇义正言辞,“其实,其实,哎……”
李瑞冬等他继续,梁淇说:“昨天最后那个患者,您还记得吧?来复查的那个,她是我……”
李瑞冬突然烦了:“快说。”
梁淇一怂,音量小下去:“……她是我喜欢的画家。”
门诊大厅开始放号,机械声穿过走廊传进诊室,李瑞冬看着梁淇。
梁淇兴奋向他安利:“她画画很厉害的,插画超有氛围感,我每张都存下来当壁纸。她还会画头像和条漫,超级可爱,有几个爆款ip都出了联名。不过她最开始是画油画的,前些年生病画不了了,才开始画插画和漫画那些。老师你看,我的手机壁纸和头像……”
梁淇解锁手机给李瑞冬看,除了头像壁纸,他还有一个单独的相册,滑半天都滑不到底,存的全是赵佳安画的插画。
李瑞冬沉默看着,赵佳安笔触很灵,总是盛大绚烂的明媚光景,他没说话,梁淇又说:“她最近身体好了,又把油画拾起来了。过两天美术馆举办青年油画展,听说有一片展区就是她的,很多作品都是第一次展出。嘿嘿,我打算到时候去看。”
“什么时候?”李瑞冬问。
“下周二到周五,总共四天。”
李瑞冬“哦”了一声:“那几天科室忙,不准假。”
“……”梁淇表情痛苦像吃了苍蝇,他苦着脸喊,“老师……”
李瑞冬淡淡打断他:“上班了。”
大雪天又是工作日,医院患者不算太多,很多线上预约的号都放鸽子没来。
赵佳安约了上午十点十分的门诊,十点整周启陪她走进诊室,李瑞冬接过就诊卡,放在读卡器上,他简单问了些情况,然后看向梁淇:“开检查,还是上次那些。”
梁淇像个声控的奴隶,他埋头开检查单,打印机打出来的单子比他命还长。
他把检查单撕开整理好,仔细叠成一打,起身绕过电脑桌递给赵佳安:“这是您的检查单,先去一楼大厅缴费,再去二楼查血。核磁在四楼东连廊附近,三小时左右能出结果,视力和眼底检查也在四楼。这些检查都做完了,去一楼自助打印机打印报告,拿回来给李医生看……”
赵佳安微微仰头,她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听梁淇讲话。
旁边周启也认真,一边记检查的顺序和楼层,一边又多问了几个问题,梁淇叽里呱啦,像有什么表演欲,他自己能应付,李瑞冬也就没插嘴,他坐在电脑后面,透过缝隙静静望着赵佳安。
他觉得恍若隔世,事实上确实也算是隔世了。
不过他的时间断层了,从他离开死亡奖励,到现在只有两三天,当时系统为他选择时间坐标之后,他在17岁睁了睁眼,紧接着就在39岁的浴缸里醒来了,从17岁到39岁,中间20多年时间他都是缺失的,这个世界自动发展到今天,他并没有亲自经历,只是在大脑中保存了相应的记忆。
这样想想,其实他前天才刚跟赵佳安吃了小龙虾,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已经很久没见到她。
李瑞冬望着赵佳安的脸,他不想回忆这20多年里的事,回忆太多他会头疼,于是他什么也没想,就那样望着她。
后来她站起来了,周启也跟着她起来。
赵佳安对梁淇说“谢谢”,周启也跟着说“谢谢”,梁淇磕磕巴巴说“不不不客气”,周启接过赵佳安手里的东西,把她空出来的手牵住:“走吧。”
两人身影消失在诊室门口,梁淇回到电脑前坐下,嘴角微笑,眼神憧憬:“好漂亮啊,好温柔,好有气质,好喜欢。”
“……”李瑞冬抿唇忍了忍,五指扣住他天灵盖,把他的脑袋拧回来,“上班。”
梁淇老实闭嘴干活,又看了几个门诊号,一上午过去了。
难得上午能按时下班,中午李瑞冬跟梁淇去医院食堂,梁淇端着黄焖鸡,脚一滑全泼在李瑞冬身上,梁淇手忙脚乱给李瑞冬擦,李瑞冬脸黑得像锅底:“下午你回家吧,行吗?”
白大褂就算了,诊室柜子里还有一件,但是裤子脏了,他没有能替换的裤子。他带着一身味,像只行走的黄焖鸡。
李瑞冬用酒精湿巾擦了
好久,又找科室同事借来除味喷雾,鼓捣半天总算差不多了。结果下午赵佳安拿着报告回来,刚进诊室就嗅了嗅:“好香啊。”
梁淇自作多情还以为是自己的面霜,赵佳安说:“黄焖鸡,好香啊。”
李瑞冬低头看报告,周启坐在赵佳安旁边,忍不住笑了一声:“过会我给刘姨发消息,让她今晚给你做。”
赵佳安眨巴着眼不说话,周启见状停顿,又想了想:“不然我做?”
没等赵佳安说话,他笑着揉揉她的手,改口道:“还是我做吧。”
第64章 ☆、64长命百岁
赵佳安的检查报告基本正常,李瑞冬一项一项看得很仔细,只有两个指标偏高一些。
他把异常指标圈出来,开了相对应的药,周启很紧张,他一遍遍问:“您说的这两个指标要紧吗?我们一直按时吃药,为什么会偏高?只吃药就能降下去吗?需不需要住院观察,接下来该怎么注意?”
周启问题像连珠炮,李瑞冬很耐心,一个接一个回答他:“这些指标不要紧,偏高得不多,不需要住院,吃药就能调回来。原因不好说,可能是其他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也可能跟疲劳、熬夜或者饮食不规律有关系。接下来要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不放心的话可以过两周再来查一次。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周启微微蹙眉,他听得很仔细,征得李瑞冬同意后他录了音,一边录音,还一边又把内容简要记在备忘录里。
他低着头,整个人绷得很紧,李瑞冬看着周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周总。”
周启抬起头,李瑞冬说:“放松。指标很小,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别担心,别想太多。”
周启默然点头,旁边梁淇已经打出取药单。李瑞冬随手接过,递给周启:“问题不大,去拿药吧。今天天气不好,拿完药早点回家。”
周启接过取药单,他有点不知所措,肉眼可见的心慌。赵佳安倒不怎么在意,她托腮笑他:“你看你啊,每次来医院都哭丧着脸。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大反应,好像我快死了似的。”
周启猛然扭头,他一时没控制住,语气重了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总说这种话好不好?”
见他生气了,赵佳安抿唇敛起笑容。周启自觉失态,低头缓了缓,再抬头时,情绪已经调整好了:“谢谢医生,那我们先走了。回头约个时间,我请您吃饭。”
李瑞冬摇头说不必,周启客套两句也没再坚持。他满脑子想着赵佳安的病,分不出其他心思,又道了一次谢,他牵着赵佳安走了,梁淇在旁边一头雾水,等两人走远,他小声八卦:“不是,她老公也太大惊小……”
“上班。”李瑞冬说。
雪断断续续下到傍晚,傍晚李瑞冬开车回家,路上又堵了半个多小时。
为了上班方便,他在总院旁边买了一套公寓,李瑞冬物欲不高,加上工作太忙、顾不上做家务,因此那套公寓面积不算很大,一室一厅,够他一个人住而已。
电梯静静上升,公寓物业保洁做得很好,电梯间总是明亮干净。李瑞冬走出电梯,穿过折廊,他家在公寓13层尽头,采光还不错,从客厅能望见市中心的景区湖泊。
一切都变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十七岁。
他读完大学、读完博士,毕业后挤进神经内科最权威的临舟一院,他买了房子和车,工作稳定,收入不菲,人们常常把这些称之为成功。
可是房门打开一瞬,他还是很想赵佳安。
他离开十七岁了,又好像还是永远留在了十七岁。
他走不出那一年,老旧破败的单位职工房,窗外在下雪,赵佳安仰起头跟他接吻,他耳朵红得滚烫,转头又像做了场梦。
客厅漆黑空荡,良久,李瑞冬放下钥匙,打开客厅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