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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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却始终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爹爹”。
  恐惧一波强过一波地淹没她。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小小的身体蜷在棺材一角,尽量不去触碰身边那具死尸。
  外面只有泥土被铁锹铲起、一锹锹砸落在棺盖上的闷响。
  细微的尘土从缝隙里落下来,掉进她的头发里、眼睛里、嘴里。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绝望,如同这棺木中的黑暗,无边无际,冰冷彻骨。意识变得模糊、沉重。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醒过来,像往常在家中醒来那样,她呼唤着乳母,可是没有任何回应,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身上有了些许力气,她再次扶着棺材壁,半坐起来,虽知道徒劳无功,却还是一下一下敲击着棺材板。
  “师父,您也太贪杯了!就算那酒再好喝,也不能喝到到这个时辰才往回赶啊。”一个身上挂满了包袱行囊的少年嘴里不住地抱怨着,“您瞧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我看呀,等咱们找到个能歇脚的住处,天都要大亮了!”
  走在前头的中年男人背着手,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朗声一笑,清冷的月光照亮他清癯的侧脸。“急什么?月色如水,清风徐来,荒郊野径,正好当是散步了。”
  少年猛地刹住了脚步,像只警觉的兔子侧耳。“师父!您快听!有声音!”
  中年男人也停下步伐,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声音来源,扭身向着一片坟堆走去。
  “师父!是敲棺材板的声音!”少年听得真真切切。
  “走!”师父低喝一声,人已经不见。
  “等等我,师父!”少年带着身上挂满的累赘包袱,咬紧牙关,朝着山坡上冲去!
  月光惨白,清晰地照亮了坟前那块簇新的石碑,上面刻着几行刺目的朱砂大字:“胡府幼子胡文瑞配贞烈伍氏晦珠之墓。”
  微弱的敲击声,正从这块石碑下的泥土里透出来。
  “挖!”中年男人赶到坟前,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到一把被丢弃在坟边的铁锹。脚尖一挑,铁锹飞起,落入徒儿的怀中。
  “快!用这个!挖呀。”
  叶先霖歪着头想一想:“师父,这不会是是鬼吧。”
  中年男人道,“是人是鬼,挖出来不就知道了?”
  少年觉得有道理,将铁锹深深插入泥土,带起一大块土块。
  “好小子!”中年男人赞了一声,自己也找了根木棍,动作快得惊人。
  小小的伍晦珠已经感到大限将至,她就要变成身边那死孩子的模样,走向另一个世界,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泪,她彻底明白: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救她,也没人想要留住她。既然这样,死了也好。
  哗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其突兀、极其清晰的碎石滚落声!
  她猛地睁大眼睛,尽管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她的眼前却像是出现了亮光。
  声音更加清晰了!不久之后,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夜晚凉意的风钻了进来!
  一张脸,一张沾满泥土的、年轻而焦急的脸庞,出现在头顶的洞口!
  “师父,是个人,不是鬼。”他的眼睛很亮,叫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希望。
  师父闪至洞口,借着月光看清了棺内惨状:穿着血红嫁衣的小女孩蜷缩在死童旁,指甲翻折,满眼是濒死的绝望。怒火“腾”地烧尽了他最后一丝醉意。
  “畜生!”师父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五指成爪,猛地插入洞口边缘松软的泥土,硬生生将棺盖边缘的木料连同大块泥土一起掀开!
  “快!拉她上来!”师父低吼,说罢,又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听到远处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
  第33章 ☆、33、重生
  “有人<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快来人啊!”
  “新坟那儿!”
  胡家果然派了守墓人,而且不止一个。
  少年不敢怠慢,半个身子探进洞口,急切地朝瑟缩在角落的小小身影伸出手:“快!上来!”
  伍晦珠站起身,握住那只沾满泥的手。
  第一波守墓人冲到了坟前,那是四个手持棍棒、铁锹的壮汉,为首的正是胡家的护院胡彪,一脸横肉,目露凶光。
  “敢动我家少爷阴宅!活腻了!”胡彪抡起砍刀就朝正在拉人的少年后背劈去,刀风凌厉,带着要人命的狠辣。
  师父身形如电,斜刺里一步抢上。他手中只有那根掘坟用的粗木棍,手腕一抖,木棍精准地磕在砍刀侧面。
  胡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剧痛,砍刀脱手飞出,他惊骇欲绝,这看似文弱的中年人,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一起上!”胡彪捂着手腕疾退。
  另外三人嚎叫着挥舞棍棒铁锹扑了上来,封住了师徒二人的退路。一时间,坟前棍影刀光交织成一片。师父手中木棍化作游龙,或点、或扫、或挑,看似轻描淡写,却次次击中对方关节要害。少年已经将伍晦珠拉了上来,用手中的铲子当成武器,配合师父,抵住围攻。
  月光下,那些曾经将她推入地狱的面孔,此刻正狰狞地围攻着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恐惧中滋长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是对胡家的仇恨,对父亲的仇恨,对这不公世道的仇恨,这股仇恨如此炽烈,烧干了她的眼泪。
  一个人影突然抽身离开,从腰间迅速解下一面铜锣,用尽全身力气,狠命敲击起来,刺耳的锣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那人一边敲,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子的方向发足狂奔。
  “糟了!”少年脸色大变,“他回去叫人了。”
  师父眼神一厉,“小子,拿武器。”
  少年从背囊中抽出一对子母鸳鸯刀,远远地扔给师父。
  “噗噗”两声闷响,刀尖精洞穿了两个扑上来的守墓人的咽喉!动作快如闪电,狠辣决绝,他知道,此刻容不得半点仁慈。
  胡彪被吓得呆住了,师父抓住机会,一脚将胡彪踹飞数丈,撞在墓碑上,生死不知。
  短暂的寂静只维持了一瞬。远处,火把如长龙般迅速蜿蜒而来,胡家的主力到了。
  “带她走!”师父对少年吼道,同时将子母鸳鸯刀拆为双持,横身挡在坟前。
  少年知道情势危急,抱起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的杜隐禅,就要往山林深处跑。
  “拦住他们!别让那小贱人跑了!她是少爷的阴妻!”胡家队伍中,一个老者厉声尖叫。
  眨眼间,胡家人冲到近前,刀枪棍棒齐下,瞬间将师父的身影淹没。
  “师父!”少年目眦欲裂,放下了伍晦珠,冲向人群。
  “二位。”老者站在一旁劝告,也是警告,“你们看起来是过路的,只要你们将这女娃留下,我们胡家人绝不难为你们。这小女娃跟我们家少爷早就订了亲,此次阴婚,是双方父母之命,绝没有强迫。”
  正在缠斗中的师父嘿嘿一笑:“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就是对的?”
  伍晦珠扶着墓碑起身,目光落在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胡彪身上。地上躺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镰刀,不知是谁掉落的。她俯身捡起那把镰刀,紧紧握着,看向胡彪。
  胡彪刚坐起身,头晕眼花,恍惚间看到穿着血红嫁衣的小女孩握着镰刀朝他走来。“小贱种!找死!”胡彪狞笑,他不将她放在眼里。
  伍晦珠咬牙将镰刀挥向他的颈项。
  胡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头一歪,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恶鬼!”
  “她是恶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恶鬼!!
  “烧死她!快烧死这个恶鬼!不然我们都要遭殃!”
  胡家人的恐惧压倒了愤怒。他们看向伍晦珠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逃走的祭品,而是看一个索命的邪祟。
  少年浑身是血,偏偏嘴角上扬,不在乎地看着他们:“杀人?你得先问问小爷手里这把铁铲!”
  人群中的话提醒了伍晦珠,她捡起胡彪身边的火把,众目睽睽之下,将火把扔进棺材。干燥的木头棺材、陪葬的绸缎衣物,瞬间被点燃。尸体很快发出焦臭味,就算有人扑救也无济于事。
  伍晦珠看着火焰吞噬了她的棺材,吞噬了她的“丈夫”。火光跳跃在她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小脸上,那双眼睛里,孩童的天真已彻底湮灭。
  “杀了他!”胡家人更加惊恐,一部分人继续围攻师父,另一部分则举着武器,疯狂朝女孩逼来。
  “谁敢动她!”师徒二人身形如鬼魅般切入人群,他们不再留手,招招致命。
  胡家人终于被吓怕了,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熊熊燃烧的棺材。
  伍晦珠的手里还握着那边血淋淋的镰刀。
  师父抹一把脸上的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拂开她额前被血和汗黏住的乱发。“孩子,”他说,“没事了。”
  少年则俯身将她背在背上。
  师徒二人变成三人,伍晦珠不肯再叫之前的名字,甚至不肯姓回那个姓氏,她随了师父杜照隅的姓,求着师父为她重新取了名字,从那天开始,她变成了杜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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