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靠在小巷的墙边,烤得热的墙皮贴着她,仿佛唤起火场的回忆。
爆炸之前、大火燃起之后——直到此刻,她重历循环。
好像少了些什么。
热气蒸腾、暴雨未来。她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直到此刻,轻轻消散。
她与毕然相对,眼中晶莹。
“是那一声‘叮’!”
对毕然而言,这只是记忆角落中的声音。
可对程叶还说,“我印象太深了……这是一切的开始。”
致命的、催命的、要命的:
“叮”。
订单抵达她的世
界、循环启动在她的尽头。
从第一次循环,到第八次循环,那声“叮”都如影随形。
程叶嘴角泛出苦涩,“每一次,我都会听见订单抵达时的提示音,不久之后……”
再迎来新一次的死亡。
“可上一次循环,没有出现这一声!”
每次“叮”声,都该在午夜之后发生。他们也会死在6月8日。
第九次循环里,她和毕然都没来得及看时间。
但第九回,而在这一声没有发出之时,他们就出事了。
“也就是说,我们上一回死的时候,很可能根本还没到午夜!”
6月7日,成了他们的死期。
毕然神色一动:“凶手提前动手了。”
可是,为什么?
毕然沉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这件事发生了变动?”
“我醒来后仔细回想,上一回循环里,我们当时还在外面说着话,”程叶说着,“你记得吗?虽然你当时对比了强哥的鞋子,我当时说了一句,那脚印不是强哥的……”
两人走到门边,此刻的门外,地上一片光洁。
没有了爆炸的影子,也没有了那让人胆战心惊的脚印。
“当然,我们现在是知道了,那脚印主人和屋里的凶手,应该就是同一个人。但当时,我们根本还没来得及下结论!”
毕然抚了抚这道门、这把锁。凶手就是从这道门里进来,一次次的犯案。
换锁、或是离开呢?
还是说,他们逃不出这场宿命,只能再次尝试迎向凶手?
他低头,看着凶手曾经留下脚印的地面,慢慢回过味来。
“你意思是……”
“对!我们确认脚印不是强哥的,但并没有说这是凶手的脚印;而且,脚印只在门边,也有可能这人并没进屋。凶手并不是没有机会迷惑我们。可午夜还没到,这人就……”
毕然若有所思:“……就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方式。”
凶手引爆所有,同归于尽。
又是哪来的爆炸?
毕然猛一回身,走向厨房。
厨房不大,有限空间里,还放着两把他前一天带回来的菜。
他回想起来,在上一次循环时,当他和程叶走上六楼时,曾闻到的刺鼻气味。
当时,他把这股气味和620曾经的异味混作一起,因而没有防备。
现在想想,其实他们早该警觉。
“是煤气泄漏的味道。”毕然渐渐了然。
凶手潜伏在他的房间里,因某种原因打开了煤气,在他们谈话时,全程留在屋里。
并在某个时刻,这人引爆了一切。
指节轻扭,毕然将煤气彻底断掉。
“我想,我们该离开这里。”
*
楼道里,两人往下脚步匆促。
只有不到六个小时了。
毕然心下沉重:从循环特点来看,凶手要他死,方式多样。
有时是钝器,有时是食物,甚至是不知如何发生的爆炸……
甚至提前发生,防不胜防。
最后三次机会,若这是一场游戏,那么不过是三关之内的输赢。
可这是他和程叶的生死。一错若是再错……谁还能给他们活路?
除非找到凶手是谁。
程叶的话,在毕然心中翻覆。
“所以……”他自语着,“问题就出在这个‘提前’上?”
他一步步往下走着,任夕阳在眼前玩弄楼道里的光,而回忆也慢慢复苏。
“上一回我们上楼时,煤气味已经传出了。我们把味道跟620里的气味混淆,所以没有发现。但凶手当时人在里面,煤气泄漏的气味这么重,凶手必然知情。
“按理说,凶手如果想要自保,本来也应该出来。
“也许这人本来的计划,是等我回来后,再通过某种远程遥控的方式,引爆605房中放出的煤气。
“但我们跟踪强哥,提前回来了。”
“也因为我们到了门边,同时阻拦了凶手离开的路径,”毕然一步步往下走,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如果这时我是凶手,出去会被发现,留下则有危险。最理想的选择,应该是先关掉煤气,哪怕是继续躲藏,也可以伺机而动;而在被发现后,无论如何,也可以冲出来,跟我们拼上一把。
“但引爆煤气,凶手会跟我们一起死去。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和之前循环都不一样。”
“对!”程叶头也不回地接话,“所以这种提前,很有可能不是故意的!凶手是因为受到某种刺激,才导致局面失控!
“如果八次循环里,凶手杀人都在午夜之后,那么第九次的提前,一定有不得已!”
程叶已经冲到了二楼,外头黄昏的光照着她的脸,有一种奔赴不顾的美。
毕然微微一怔,而她回头,对他一笑:
“你也想到了,对吧?当时强哥和我们正在外面对话,现在想来,凶手当时全程在里面偷听。也就是说,我们对话的某些内容,刺激了凶手,促使这人提前动了手。”
“我们的对话?”毕然不由停了停下,“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了强哥女儿的病,说了强哥与毕然这几年走过的艰难,说了毕然捐骨髓时发生的意外,说了那束铃兰;也因为这场病和那束花,他们的命运相连。于是提到了法大论坛上的热议,提到了哲学专业是否就业困难,提到了那些对毕然的嘲讽与恶意。
这些话里,哪一句足以让凶手受到刺激?
“记得吗?你当时提到,你拒绝过一位师妹,婉拒了她很多礼物,还因此得罪了一位师弟。而你说完这些话没多久,凶手就动了手。”
毕然点头,他自然记得。
“我说完那些话时,天边还响了一声雷。难道凶手在那时发出了动静,只是被雷声掩盖?”
可都是些陈年校园往事,还能带到这儿来?
“你怀疑是我师弟吗?说实话,不大可能,”毕然叹气,“那师弟已经不在国内了。他毕业后也没找到理想的工作,选择出国读研了。”
说着,毕然低头拿出手机,翻出师弟的朋友圈。
“你看,这是他发的定位,人在北欧呢。”
程叶低头,看见画面中一片唯美的极光。
“来了三回,”下头配的字是:“总算没再错过了!”
毕然笑了笑:“我这师弟,特爱旅游。”
一个个九宫格和视频号里,标着地点。
有丹麦的天空之镜,有挪威的松恩峡湾,有瑞典的市政厅,还有芬兰的圣诞老人村,冰岛的冰川与泻湖……一群群学生或外国人,出现在画面之中。
都是程叶不曾见过,甚至不怎么听过的地方。
海钓大船,汪洋辽阔,冰川火山。
少年意气、青春男女。
天极蓝,云很白。
程叶看着那朋友圈,又看看毕然,突然心中有些难过。
都是法大的学生,像杨斯年那样,拼尽父子之力,最后只余一捧骨灰;而毕然这般,曾经也是校园中万众瞩目的人,这样善良、这样温柔,最后是在骨灰楼里卖着滞销书,为了一条命,奔波而耗尽心血。
她轻声一叹:“有时,真羡慕这些人啊。”
有人为一条命而煎熬,有人只为错过极光而懊恼。
毕然似看出了程叶的心事,微微一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们能做的,就是过好每一天。”
“可是……”程叶抬眼,骨灰楼中沉滞的角落包围着他们。
毕然或许走不出这一天,也走不出这座楼。
毕然却仍笑着:“如果日日在循环,那就努力,让日日是好日。比如现在,我们还在努力寻找真凶,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就无愧于上天给我们的这一天。”
接着,他关上了朋友圈。
“说回来,师弟根本不在国内。他的朋友圈当然也可能是为了作为迷惑而发,但那些照片里,还有我们的好几个校友。只要问一问,就可以得到他到底是否在国内的印证。我想……这事与我师弟无关,”毕然解释道,“我和他也有过些交集。他偶尔虽然会钻牛角尖,但终究能想明白。不像是会同归于尽的人。”
毕竟,这位师弟虽说没有师妹后来丈夫的家世,却也算小康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