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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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孩子向她伸出手,她便俯下身,轻抚过他们的头顶,赐予王室的慈爱与祝福。
  “公主比去年更有女王的风范了啊。”萧衡感慨道。
  然而身旁反常的安静令他转过头,只见闻非恍若未闻,明亮的目光正迎上阿妮苏投来的笑意。
  江宴池不禁感叹:“南溟的公主和我们昭国的公主完全不同呢。”
  戚暮山默默颔首,要继承王位的公主,自然与养在深宫的公主是不同的。
  很快来到队末,今年有别于以往,队伍新添了以少主为首的黑骑。尽管仍是一袭利落黑衣,但黑骑们肩挂金丝王室绶带,引得青年少年们倾目惊羡。
  而作为王储的游行,穆暄玑在黑骑的装束外另披了件靛青长袍,同样画上鎏金面纹,戴上繁琐银饰,虽略逊于阿妮苏,但经日光一照,满身皆似披流光。
  戚暮山一错不眨地凝望着穆暄玑身骑乌云缓缓走过驿馆门前。
  许是察觉到了目光,那双蓝眼倏然抬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戚暮山听见心脏在胸腔内颤个不停。
  穆暄玑微微一笑,仿佛望着水远山遥的几千里外,又或许望得近在咫尺。
  -
  乐声渐远,游行的队伍转过街角,便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就在这时,戚暮山听见身后有人上楼,走了过来:“戚公子。”
  戚暮山闻言转身,见是卜多吉,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木匣:“多吉大人,这是又送什么来了?”
  “公主新制的安神丸。”卜多吉上前把木匣交给江宴池,“公主这几日忙于大典事项,听闻您病情方痊愈,一直想找机会给您送来。”
  戚暮山打量着那木匣,匣盖上的纹样与阿妮苏之前给他的有些不同,但等江宴池揭开木匣,里头仍然是几个眼熟的瓷瓶。
  “烦请大人替我谢过公主好意。”戚暮山莞尔,“不过使团的那位医师平时也会制些安神香,公主的安神丸恐怕来不及用。”
  卜多吉道:“无妨,公主说上回的安神丸多是粗制滥造,这回的改进了些许,公子若是嫌多,尽管将之前的扔掉便是。”
  戚暮山听他这么说,猜想那次应是卜多吉向穆天权透露的他随公主少主去了医理院,便不多遮掩,笑道:“好歹是公主的一片心意,我还是留着吧。”
  “如此也好。”卜多吉送完礼,没有离开,反倒走近戚暮山,站到他身旁,往不远处的街角眺望一眼,那里已完全看不到游行队伍的踪影。
  他忽然问:“公子觉得这幅景象如何?”
  “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卜多吉笑了一声:“公子过誉了,若是与昭国万平相比,又如何?”
  戚暮山想了想:“……比起万平,我更偏爱瓦隆的盛景。”
  “哦?您莫不是在说恭维话?”
  戚暮山笑着摇了摇头,垂眼向下看去,方才被阿妮苏抚过头顶的一个小孩,正被其母亲牵着跟随游行的方向走去。
  “万平,听上去是万世太平,但却暗流涌动……不太平。”
  卜多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沉吟片刻,说:“公子在万平贵为靖安侯,想必身居暗流中心,自然要知何时潮起、何时潮落。但下面的人不一样,他们只管生计营生,若是知道得太多,岂不会人心惶惶?”
  “嗯,无知或许也是件好事。”
  “是啊,知道得越多,考虑得也就越多。公子您在万平一定没少深思远虑吧?”
  戚暮山抿嘴一笑,缄口不言。
  须臾,卜多吉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所以您现在既为我们南溟的贵客,只管接受东道主的招待即可,其他事还是少操心为好。”
  戚暮山眉头一蹙,转眼对上卜多吉的目光,望不清他眼底意味。
  卜多吉却别过脸,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我算算,公主差不多要到中午才能返回王宫,午后再去天坛举行正式的祈天大典。公子和萧大人可以先在驿馆内稍作休息,等临近大典了,我再来接你们过去。”
  戚暮山也装作没听见刚刚那些话,神色如常道:“好,辛苦多吉大人了。”
  “不辛苦,都是陛下的吩咐,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卜多吉便转身离去,然刚迈出两步,又驻足回头:“对了,戚公子,您信佛吗?”
  他问得没头没尾,戚暮山疑惑了一下,说:“不信。”
  “哦,我也不信。不过佛经里有句话叫‘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我觉得可以送予公子。”
  -
  待卜多吉走出驿馆,江宴池才皱起眉头:“奇怪,他在打什么哑谜呢?”
  戚暮山盯住江宴池手里抱着的木匣:“他在暗示我们。”
  “暗示什么?”江宴池注意到他的视线,也低头端详起木匣来。
  戚暮山沉吟道:“接下来的瓦隆恐怕也不会太平了。”
  那日在杏林堂时,他和江宴池推断兴运镖局一案极有可能涉及南溟内政,但因对南溟宫廷知之甚少,两人对此毫无头绪。
  经今日的游行,阿妮苏继任君主之位已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兄长暄玑亲王虽是王储的第二顺位人,但后者显然只考虑辅佐新王。
  而公主的另两位堂表兄,一个常常泡在文书楼不问朝政,一个远在喀里夫鲜少回瓦隆,似乎也无意王位,所以王室内的人应当没什么理由要对穆暄玑动手,可以暂时被排除。
  至于外戚亲王,以及鉴议院众臣,从穆天权先前提及有人对王储之位虎视眈眈可知,他们的嫌疑更大。
  但问题就出在这,戚暮山全然不了解他们,除了卜多吉。
  他方才讲的那番云里雾里的话,令戚暮山隐隐觉得,那或许不是暗示,而是警告。
  “先回房吧,检查一下这个木匣。”
  露台上人多眼杂,不是想事的地方,江宴池和花念便随戚暮山回到客房。
  一进屋,花念关上了门,江宴池取出匣中瓷瓶,里里外外地仔细检查过去,戚暮山则翻找出之前阿妮苏装药的木匣,和花念将两次的瓷瓶一一比对过去。
  摸索片刻,江宴池忽然喊道:“有暗格。”
  他拿起木匣贴近耳边晃了晃,与戚暮山对视一眼:“里面有东西。”
  戚暮山停下手头动作,微一颔首道:“打开它。”
  江宴池试着摸索机关,然而探了半天都没探到哪里有凹槽。就在戚暮山检查完瓷瓶都没问题后,准备拿过木匣研究时,忽听“咔擦”一声。
  “开了?”
  “呃,好像锁死了。”
  “……”
  江宴池咂舌,怒道:“可恶!他到底什么意思!”
  花念斜睨他一眼,摊开手:“拿来,我来。”
  “可是已经锁死了,这种机关一旦锁死就没法解开了。”话是这么说,江宴池还是乖乖给花念递过去。
  但见花念随手翻看了两眼,便往地上砸去,一下没砸开,就抽刀劈开,江宴池拦都拦不住。
  “哎!等会……”江宴池无奈扶额,“把里头东西搞坏了怎么办?”
  戚暮山弯下腰,从碎成两半的木匣中拾起两张纸条,说:“不碍事,看起来不是要紧的东西。”
  江宴池撇了撇嘴:“都是你惯的她……”
  花念收刀入鞘,轻哼一声。
  戚暮山把两张纸条沿着刀痕拼回,随即凝眉。
  两人见状凑了上去,看纸上赫然写着六个字迹娟秀的昭国文字——
  欲归昭,休涉事。
  第37章
  午后的青石天坛煎起一层燥热, 日头斜斜地炙烤着大地。
  乐师在祭台之下吹拉奏乐,摇铃沙响,骨笛呜咽。戴着兽脸面具的舞者立于祭台之上, 旋身起舞, 足铃罄响。
  天坛中央矗立着彩漆图腾柱, 柱底四方各摆一只青铜鼎,柱顶延伸出无数五色幡旗, 直连向祭台外围的秸秆捆。
  幡旗沉默地垂下头, 垂落的阴影笼住舞者们的头上。
  戚暮山和萧衡在卜多吉的指引下,迈上看台石阶,引得席间贵族朝臣投来视线。
  那些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时不时瞥来一眼,但声音掩在祭乐之下,听不分明。
  两人缓缓走向主位上的穆天权, 拱手行礼道:“外臣见过陛下。”
  穆天权一身蓝黑王袍,不见多余装饰,连王冠都没有, 唯有胸前的绿松石颈链下悬着金边孔雀翎。
  他朝两人颔首致意,而后视线落在戚暮山身上, 许是此刻氛围庄重, 戚暮山被那道收敛笑意的目光盯得有些脊背发凉。
  从东泽回来后的那几日, 穆天权除了加强禁军守备外没有其他表态,戚暮山便也没有进宫请见。
  一来身体还在抱恙,二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穆天权。
  萧衡在一旁替戚暮山捏了把汗, 正准备帮他说句话时,穆天权终于开口:“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戚暮山稍稍低眼,看向穆天权右手拇指上的紫玉扳指:“承蒙陛下关切, 外臣身体已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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