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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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如谭颔首示意。
  古丽来到房门前,恰撞见福王妃进来,似乎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她稍一福身行礼,随后远去。
  福王妃回头望了眼古丽的背影,对墨如谭说:“你最近越来越放纵她了。”
  墨如谭嘴角微扬,拈起一枚靛青玉珠,放在日光下端详,缓缓道:“……她是自由的鹰,金丝笼关不住她。”
  -
  养心殿。
  紫檀雕螭御案之上,瑞脑金兽铜炉烧着龙涎香,升起淡淡白烟。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昭帝亲自斟酒,清香萦绕,是南溟特供的梅花酿清酒。
  戚暮山上前接过酒盏,来到对案坐下:“臣偶然路过驿馆,想着离皇宫不远,便来看望陛下。”
  昭帝抚着酒盏边缘,眼底晦涩不明:“我听萧少卿说,你在南溟时与他们少主情谊匪浅,这几日还带人留宿府邸,就连这杯酒,也是专为你这副身子特贡的。”
  戚暮山面不改色道:“臣知错。”
  “你有何错?”
  “臣不该擅自将外使带离鸿胪寺,也不该私下会见外使。”
  昭帝闻言挑眉:“明知故犯,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
  戚暮山垂下眼,举杯拱手:“臣不敢。”
  昭帝按下戚暮山的手腕,哂道:“罢了,你我二人许久未曾对饮,这杯酒就当是你的请罪了。”
  “谢陛下开恩。”戚暮山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扬起的脖颈修长白皙,脆弱得仿佛单手便能折断。
  昭帝到底体谅他体弱,没再添酒,转而说道:“晏川,我近来又时常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眼前的人还是景王时,就留下了这个毛病,一到秋冬便入睡困难,怎么治也治不好,令太医们相当头疼。
  “陛下为国事操劳,失眠在所难免。”戚暮山搁置酒盏,抬眼对上昭帝的视线,“陛下若是不嫌弃,臣可为陛下分忧一二。”
  昭帝不语,只稍一侧身,戚暮山便会意起身,站到君王身后,按住他两边太阳穴,缓慢地揉摁着。
  殿内静得一时落针可闻。
  戚暮山看不见昭帝的表情,却能感到他正合眼假寐。
  须臾,昭帝忽然开口:“最近常有位诀别多年的故人入梦来,许是她在扰我清梦。”
  “定是陛下怀念故人了。”
  “……我怀念她时,她在泉下也会想到我么?”
  戚暮山沉默,不知作何回答。
  “晏川,帮我一个忙。”昭帝又道。
  “陛下请讲。”
  “你若是得空,去趟郡主府,代我……祭拜她。”
  戚暮山眉头微蹙,指尖不易察觉地一跳,垂眼落在昭帝梳得一丝不苟的后颈上,淡然道:“好。”
  托罢心事,昭帝拿起酒盏浅酌一口:“还是说回你吧,你今日前来,想必不止是来拜年吧?”
  “是为拜年,但也确有他事。”戚暮山顿了顿,“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臣自请出使南溟所为何事?”
  昭帝凝视着酒液倒映的烛光,抬眼扫过墙上字帖,见墨迹恍若昨日,说:“记得。”
  戚暮山停下动作,肃穆道:“臣现在可以启禀陛下了。”
  -
  永宁殿。
  寒夜至,笙歌起。
  百官落座席间,交头接耳寒暄着新年贺词。
  帝后二人共赴御座,皇子亲王照例按长幼排列一侧,南溟的两位使臣则被安排在御座近旁,与皇女宫妃们一侧。
  晋王有了上回的教训,没敢再多喝酒,只埋头吃菜,然而才搛了几口,便忍不住掩嘴。
  一旁的端王拍了下他肩膀,问道:“笑什么呢?抖得跟筛子一样。”
  晋王附耳道:“你不觉得穆少主坐那毫不违和吗?”
  身后的戚暮山耳朵灵光,闻言越过两人望去。
  只见青年安静地端坐在那里,冷玉锦衣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身形,暖黄宫灯将那俊俏面容衬得更为明艳,晕出几分叫人森然的妖冶。
  满身珠玉琳琅,却不及那双湛蓝眼眸回望过来时,甚至让周围皇女和宫妃们都黯然失色。
  理论上使臣不应在女宾席,但奈何使臣里有琼华公主。
  “别笑了,他都看过来了。”端王低声喝止。
  不过穆暄玑只与戚暮山短暂对视一眼,便转向身侧阿妮苏:“你刚说什么?”
  阿妮苏直接从慈安宫过来的,没成想一个没看住,她老哥就这么花枝招展地赴宴了,不禁道:“哥……你这样有点太招摇了吧?”
  在南溟倒是无所谓,但现在毕竟是在昭国,她已经看到除了晋王外的好几个大臣投来异样的目光。
  穆暄玑故作轻咳一声:“别管,我自有分寸。”
  阿妮苏:“哦。”
  戚暮山看那兄妹俩讲悄话,自己却听不到,也不知道穆暄玑方才瞟他一眼又躲开是什么意思,又想起今早穆暄玑不等他醒来就走了,更心神不宁了。
  忽然,戚暮山本能地察觉到另一道视线,发现是对座的二皇女正盯着自己,随后见二皇女招呼来侍女耳语,那侍女便应声退离。
  昭帝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同群臣敬酒贺岁,酒过三巡,韶乐再起。
  小太子也举起盛着酪浆的瓷碗,略显生硬地念诵贺词。
  百官笑颜感激,昭帝满脸欣慰。
  太子墨容,是昭帝与贤妃的孩子,也是昭帝最宠爱的皇子,乃至越过皇后所生的皇长子被立为储君。
  有道是贤妃之所以享得如此圣宠,是因为她与已故的岁安郡主有几分相似——传闻景王曾倾慕过郡主,后郡主嫁给镇北侯,他也就断了念想,不久便娶了陈家女儿过门。
  戚暮山侧头遥望,望见昭帝慈爱地看着小太子,忽觉心底一阵恶寒,以袖掩嘴,闷声咳嗽起来,所幸众人都在关注太子,没人注意到他这边动静。
  同在御座上的陈瑾言也有些脸色难看,但随即换上温和的笑容,顺着昭帝的话夸了几句。
  太子祝完,又待其余皇子皇女们祝罢,侍膳太监开始上汤具。
  给戚暮山备汤的侍膳太监摆好食案,与他迅速对视一眼,趁着放下汤碗的间隙,在碗边敲了敲。
  就在这时,二皇女缓缓起身:“父皇,儿臣近来偶感风寒,方才又吃了些酒,眼下稍感倦乏,恐要扫了诸位雅兴。”
  昭帝道:“无妨,宁儿若是不适,尽早回去歇息便是。”
  二皇女谢过昭帝,又讲了些场面话,这才离去。
  戚暮山低眼捧起汤碗,舀起一勺羹汤,凑到嘴边抿了抿,悄然将碗底的纸条藏入袖中。
  昭帝接着道:“冬去春来,正值风寒频发之际,诸卿当多添衣保暖,注意身体啊。”
  末了,他看向墨如谭:“说到这个,贤弟家中那位夫人可有好转?”
  福王笑说:“有皇兄挂念,夫人昨日便已无碍,不过未能亲自为明慈太妃祝寿,心里怪愧疚的。”
  昭帝:“太妃医者仁德,定然不会计较此事。”
  “臣弟明白。”墨如谭勾唇一笑,朝席座间的秦太妃行了一礼,“但夫人原为太妃的寿宴准备了支曲,却因风寒错过,不如值此良辰再献此曲。”
  “哦?”昭帝稍稍眯起眼,“她现在在何处?”
  “应在殿外候了好些时长了。”
  “那便传她进来吧。”
  须臾,一个高挑纤细的南溟女人怀抱琵琶进殿,殿内霎时寂静。这位久居深闺的福王侧妃,竟比他们所想的更年轻妩媚,仿佛未曾老去。
  古丽款步移至殿中,朝御座之上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
  随后转过身:“见过太妃娘娘。”
  戚暮山蹙了蹙眉,古丽的身影恰好挡住了两位使臣。
  古丽做尽礼数,这才在宫人准备的凳上坐下,似乎叹了口气,随后缓缓拨动起琴弦。
  乐声并非中原的曲调,更像是关外之音,戚暮山莫名觉得曾在哪听到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墨如谭此举居心险恶,当着南溟使臣的面,令故国俘虏向众臣献曲,实为践踏溟国的尊严。昭帝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但还是宣古丽入殿弹奏……
  事已至此,既无挽回的余地,戚暮山只能寄希望于两位王储能沉得住气了。
  他在袖中展开密信,快速扫过一眼,便丢进食案火炉里。
  很快,一曲奏罢,昭帝微微点头,不咸不淡道:“倒是雅乐。”
  秦太妃欣慰一笑:“虽是没听过的曲子,但好孩子有心了。”
  戚暮山正琢磨着等古丽退下就找机会出去,忽听墨如谭略带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弹的是南溟民间传唱的歌谣,故而太妃没有听过,不过,公主应当熟悉。”
  阿妮苏不作声,冷冷盯着墨如谭。
  墨如谭笑意更深:“皇妹,你觉得兄嫂准备的这首曲子如何呢?”
  此言一出,气氛陡然一凝。
  让听故人弹旧音,已是挑衅,加之这一问,更是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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