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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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切勿多想”。
  长宁的手停在半空中,雪花落在她指尖,瞬间融化成冰冷的水。
  慢慢收回手,拢进暖袖里,“我知道了,”她轻声道,转身走进更深的风雪里,“将军……保重。”
  崔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尽头。鹅黄的裙角掠过月洞门,像一片飘落的残叶。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满掌的风雪。远处宫楼的檐角挂着冰棱,在灰白的天光下闪着冷光,一如他此刻沉到谷底的心。
  雪还在下,厚厚地覆盖了宫道上的足迹,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第122章 铁马冰河(一)
  铅灰色的云层终于裂开缝隙,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医馆,将药柜上的铜葫芦熏得发亮。张亦琦正踮脚整理顶层的当归,青竹纹裙摆扫过药斗,惊起一缕微尘在光柱里飞舞。忽然听见门板“吱呀”一声,带着寒气的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她回头时,正看见萧翌立在门槛处,玄色锦袍上落着未化的雪粒。
  “今日怎来得这般早?”她放下手中的药包,指尖还沾着淡淡的甘草味。往日里他总在掌灯时分才从兵部回来,眼下日头还没落山,他腰间的玉带钩却已凝着白霜,显然是从宫墙那边一路快马赶来。
  萧翌发间还沾着几片雪花。他走上前,指尖轻弹她的额头,动作熟稔得像呼吸:“为夫早些来接夫人,倒是错了?”阳光落在他眉骨上,映得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尾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
  张亦琦却没躲,反而凑近半步,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与雪水气息:“定是有事。”她望着他紧抿的唇线,想起今早路过兵部时,看见八百里加急的红翎快马冲进兵部大门,马蹄踏碎残雪的声音像敲在她心上。
  掌灯时分,食盒里的银丝汤面还冒着热气,萧翌却只握着玉箸出神,青瓷碗沿凝着一圈水珠。张亦琦放下汤匙,看烛火在他眼下投出深影,忽然开口:“你要出征漠北了,是吗?”
  筷子“叮”一声撞在碗沿,萧翌抬眼时,烛火在他瞳孔里晃动。他原想等她用完膳再开口,想了无数种措辞,却被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戳破了所有伪装。“我的小满,”他放下筷子,声音沉得像落了雪的湖面,“总是这样聪明。”
  窗外的风忽然紧了,吹得窗纸沙沙作响。张亦琦望着他袖口的暗纹,“以你的身份,”她垂下眼,看着碗里晃动的面影,“在朝中的地位,都这个时候了,你再不去,难道真的要公主和亲吗?”
  萧翌握住她的手,“和亲太屈辱了,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如今突厥狼子野心,和亲不过是饮鸩止渴。”
  “何时动身?”张亦琦抽回手,替他斟了杯热茶,茶汤在青瓷杯里晃出细碎的光。
  萧翌忽然笑了,却未达眼底:“听这语气,夫人倒是盼着为夫早些走?”他伸手想揽她入怀,却被她轻巧避开。
  四下无人,张亦琦忽然起身,径直坐到他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她的发间还沾着淡淡的艾草香,在烛火下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盼着?”她的鼻尖蹭过他冰凉的耳垂,“我要同你一起去。”
  萧翌揽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锦袍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小满……”
  “我可不是去添乱的。”她指尖划过他肩甲的纹路,“我在玉门关帮了你多大的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救了那么多将士的生命。”烛火跳跃,映得她眼中波光粼粼。
  萧翌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玉门关有固定的卫所,你能在军医处安心行医。可漠北不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突厥人逐水草而居,我们要在雪原上追着他们的马蹄印行军,每日拔营扎寨,连口热饭都难吃上。”他顿了顿,指尖拂过她袖口绣的并蒂莲,“如今正值隆冬,漠北的风雪能把人冻成冰雕,夜里宿营,帐篷都会被积雪压塌……”
  “我不怕吃苦。”张亦琦埋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怕。”萧翌的声音忽然哑了,他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痣,“可我怕。我怕你在风雪里冻坏了手,怕你在行军途中染了风寒,怕……”他没说出口的话,被喉间的哽咽堵住。
  张亦琦忽然沉默了。窗外的雪又下起来,扑簌簌打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叹息。
  “其实还有个缘故,对吗?”她忽然抬头,烛火映得她睫毛透明,“军营里都是男子,我一个女子在那里,多有不便。”她看见萧翌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便替他说下去:“你们还得为我另搭一顶帐篷,派亲兵守着,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萧翌闭上眼,再睁开时已覆上一层水光。他知道她在替他找台阶,知道她懂他未说出口的顾虑——军中多有不便,他无法像在府中那样护着她。“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衣袖。
  张亦琦忽然笑了,伸手替他抚平眉心间的褶皱:“罢了,我便在府中等你。”
  他低头,轻轻吻在她额头,“等我回来。”
  “好。”她应着,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烛火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暂时驱散了窗外的寒意。而窗外的雪,正越下越大,将整个京城裹进一片苍茫的白里。
  更漏敲过三更,广陵王府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月,檐角积雪簌簌滑落。萧翌踩着扫出的窄径往寝殿走,青石板上的冰棱被靴底碾得咯吱作响,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振落几片雪沫。廊下悬挂的羊角宫灯在冷风中晃出暖黄光晕,将他玄色裘袍上的落雪染成细碎金箔,远处望楼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柄斜插天幕的寒刃。
  寝殿槅扇门虚掩着,炭火气混着龙涎香从门缝溢出,将门外的寒气烘得微微发颤,内室里地龙烧得旺盛,张亦琦蜷缩在锦被中的轮廓蒙着层暖光,墨发铺散在獭髓锦褥上,发梢沾着的腊梅已被烘得半干,几瓣碎花落在枕畔。
  萧翌沐浴过后,绕过描金漆柱,水房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松垮的中衣滑至肩头,露出肩胛骨处微凉的肌肤。
  指尖刚触到锦被边缘,萧翌忽然顿住。被角下面是一具不着寸缕的身躯,他甚至能看看见若隐若现的雪色肌肤。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他强压下身体的震颤,将她揽入怀中时,臂弯的力道却泄露了心绪——那力道重得让她在黑暗中轻颤,掌心触到她腰间细腻的肌肤,温热的触感几乎灼穿他的指尖。
  “小满……”他的声音沙哑如磨砂,按住那只探入他中衣、摩挲着他精瘦胸膛的手。
  她却突然趴到他身上,发丝扫过他下颌时带着湿热的气息:“你这一去漠北,归期难料。我想有个孩子。”
  张亦琦之前对生孩子是没有这么执着的,她的想法是随缘,来了就期待,不来就顺其自然。可是这晚,张亦琦却十分渴望有一个孩子,或许是为了寄托即将开始的思念,或许还有一些她想都不敢想的原因。
  萧翌的眼睛看到了张亦琦的心里,他一个翻身,在心上人身上放纵了自己最热烈的渴望,只是在最后释放的那一刻,他还是用力将自己抽了出来。
  益州之后,吐蕃牵制了大齐大部分的兵力,加上前期战败,大齐在漠北实际能对付突厥的兵力不足三万,可突厥此次可能会有数十万大军在等着他,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没了信心。他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回来,若是张亦琦此刻怀上了孩子,那么她的后半生就会被套住了,被锁在皇家的种种束缚里,没了他在她身边护着她,她如何能潇洒肆意的生活。
  云雨初歇,二人耳鬓厮磨,延续巅峰时的余韵,几番亲吻之后,张亦琦突然坐了起来,她随便拉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赤脚下床。
  “怎么了?”萧翌问道。
  “我找个东西。”
  梳妆台的珠翠碰撞声中,她翻出一个螺钿珠花盒,盒底躺着枚扭曲的铜钱。方孔被箭镞撞得变了形,边缘还留着暗红的锈迹。
  “手伸出来。”她捏着红线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萧翌依言伸手到她面前,可是看到红色的线时,又将手缩了回去“我是男人。”
  “这点我最知道了,快点,伸出来!”
  萧翌无奈,只得乖乖照做,张亦琦把铜钱紧紧的系在萧翌手臂上。他看着这枚扭曲的铜钱,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不会是?”
  “没错。”张亦琦头也不抬的认真系线,“这就是当初在去玉门关的路上,你一箭射向我,如果不是这枚铜钱在我胸口挡着,我就死了。”
  铜钱贴着皮肤,冰凉的金属感混着她指尖的温度渗进来。
  张亦琦将红线紧了又紧,确认不会松掉后,她一头扎进萧翌怀中,语气有些哽咽“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一直把这枚铜钱带在身边,现在你要带着,战场上刀剑无眼,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萧翌心里一动,再次将张亦琦拥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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