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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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份档案,”迟雪观摩四周,又看他这番行为,感到蹊跷,“我能带走吗?”
  “按理来说是不行的。”黎顺答,给她倒了杯水,然后走到窗边,点起一根烟,“你如果想带回去,也不是不行。”
  有寂司里的所有信息,在两年前都宣布全面解封,连最绝密的档案都迎来久违的解禁,迟雪特意去打探过,毕竟此处确实是人走茶凉。
  迟雪认真开始看第一页。
  纸张保存得很好,在阳光下,呈现出刺眼的白。她眯着眼,见第一个铅字。
  【代号:棘】
  【编号:001】
  “这是什么。”迟雪抬眼,向黎顺问。
  她知道,对方肯定知道全部实情,她不能错过这根稻草。
  “这是‘牢笼’。”
  尺言在那段时候,确实坐牢了,而且快死了。这个计划,就是为他而通过的。
  尺言因此留下一条命,虽然过得并不如意。黎顺回忆:“可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这个计划做起来了。”
  迟雪不在意计划,她只在意父亲,追问:“这个计划是做什么的?”
  黎顺弹弹烟灰,顿住,迟雪翻到第二页,黎顺回道:
  “杀人机器。”
  窗外有一棵树,树叶还算繁密,黎顺抖抖烟灰望着,他好像看到过去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司徒辅还在,很年轻,黎顺还开他玩笑。
  他回回头,看到这个办公室内几十年不变的朴素,情不自禁想起他。想起自己那些死去的、活着的同僚。
  迟雪埋头,翻到后面几页,她承认看到一大串年龄和名单时,手指止不住颤颤。
  她很快恢复平静下来了。事实上,无论有什么字眼,她都不再感到惊讶。有关父亲的一切,迟雪在过去十年里,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什么能能接受。
  “这个计划。”
  迟雪抬抬眼,已经懂了大半,父亲和那个警察的身影,在记忆里不断回荡。时隔多年,她仍然记得那个教室里,那个昏沉的下午。
  “他们真的是,朋友吗?”
  “可能吧。”黎顺挨着窗台,不顾上面的灰尘,衣肘已经灰了一片。
  自己那个被报复切片的上司,没有人们口中那么至高无上,也没有尺言笔下那么坏。
  这样的结局,谁都不意外。黎顺抖落烟灰,“死都死了。”
  大家都死了,这些事也该被拿出来,也该让它过去了。
  黎顺好像看见头儿仍坐在那儿。
  辅队有一张照片,常年放在桌子上,在忙碌到深夜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看。
  黎顺遇见不止一次两次了,自从自断臂膀后,他就有这个习惯了。几十年来,从未改变过。
  夜太黑了,一点都照不亮。
  “你也别怨我们头儿,他也难,也没办法。”黎顺禁不住辩解,眼前盛满过往回忆。
  在前行的路上,本该成为支柱的尺家,一点点被放弃。
  司徒辅回头,发现自己坚持的那一支血脉已经跟不上来,愈发愈遥远,他想等,可车轮滚滚向前,无奈地回头,又无奈地前进。
  尺言作为最后一枚棋子,已经被抛弃,他被停留在原地,作为可以预见的终结,被淹没在尘埃之中。
  第80章 尸体
  “诶, 那个什么计划,已经要落实下来了。”
  “死刑犯转的,昨天我路过听到, 说是马上要下任务了。”
  “死刑犯?不会是隔壁那个吧,玄关都碎了,不是说就算运气好活下来, 也残了吗……”
  “说是一回事, 上头怎么处理是另一回事, 我们拿稳定工资的操什么心。这些事听个声就好, 谁知道上头怎么想的。”
  “也对,不关我事……不过,能行嘛, 这不等于送死?”
  走道里, 两个警员挨着墙小声对话,墙的另一边昏暗无比,只看得见模糊轮廓。
  解开的脚镣垂在一边,短暂的轻盈没有让他有任何改变。即便所有枷锁被打开, 他仍一动不动,自顾自留在那片阴暗中, 囚笼永恒不变。
  过往两个月, 脚上的铁链一直限制着活动范围, 现如今, 即便失去铁链后, 他也只在半米的范围里移动。这份自由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或者所谓的过去, 已经久久烙印在心间。
  “吃饭了。”
  送饭人前来, 丢下吃食, 今日的饭菜明显比往日要好上一些。
  尺言久卧,身子纹丝不动。
  送饭人是个老头儿,不耐烦地哑声催促:“快吃吧,再不吃就真没有了,断头饭。”
  眼前这个人,妥妥已是废人一个,别说骨头碎了,就算是没碎,现在的精神状态怕不是躺在那里,就让人抹脖子了。
  一开始一天三餐吃两顿,后面一天两餐吃一顿,再后来一顿都不吃了。几个月下来,送饭人也没心思伺候他,干脆一天一送,或者两天一送。
  虽说老头儿拿的死工资,也勉强算份体面工作。毕竟人快六十,说出去在警察局干多有面子。平日里福利不多,也够用了。可到一些时候,受害者家属来到他面前,死劲哭泣,人求到鼻子前,他也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旦被人求,犯人的饭菜难免积点味道,能被关进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受点委屈是活该的。谁料对方竟然还挺精细,受不了委屈,一旦有点味儿,就真的一口不动。
  “快吃吧。”他拿饭碗敲栏杆,乓乓作响,米粒洒一地,态度恶劣。
  一想到这个犯人,过几天就真的魂归黄泉了,他又有点于心不忍。起码今天没缺斤少两虐待他,前两天的馊饭也倒了,就剩碗没洗。
  里面的人像死了一样,完全没有回应。
  “你还不知道吧,之前说放过你,其实还是要你去死。最近不是有个什么计划嘛,就专门送些人去挡枪,你可脸大,被选上了。”老头手靠背,大嗓门说,“你再不吃饭,死得也不安稳,在黄泉路上都要饿晕啦。”
  夸夸其谈声间,老头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高大的黑,他身子一僵,打了个冷战。
  “长,长官好。”
  司徒辅走过来,扫一眼铁窗内,天花板还在滴水。
  尺言那张满是血污的被单被清理掉,可对方仍躺倒,与先前的消极没有任何区别。
  司徒辅轻声问一句:“多久没吃饭了?”
  送饭老头唯唯诺诺地答:“两天都没吃了。昨天的菜是冬瓜酿茄,今天是鱼香肉丝。前天洗了碗,才吃了,昨天又不吃。”
  答完,老头在心里骂死囚道:他妈的,鼻子比狗还灵,有点味都受不了,哪儿来的落魄公子哥。
  司徒辅蹲下来,看一眼饭菜,见到碗边积黄污垢,拉到面前,用手指捻几颗米饭,凑到鼻前。
  “后勤没洗碗吗?”
  当然不是,老头收了死者家属钱,就不能让人家失望,他特意长期给他用一份餐具,收回来就丢厨余垃圾旁,水都不过一下,第二天继续盛饭。
  “这边的餐具,和食堂的餐具是分开的。哪能让这些犯人的餐具,和你们这些长官共用呢?”老头胡编乱造,谄媚道:
  “就算您心胸宽广,也有局里其他小伙子小姑娘介意得很,年轻人嘛。”
  司徒辅没追问,将几颗染上酸馊的米饭咽下。老头眼睁睁看着这个身居高位的长官蹲着,伸手将那份吃食托盘拿出,没有发出责怪,扭头吩咐道:
  “再送一份过来。”
  这回老头心慌意乱,再也不敢乱搞,赶忙重新打一份干净吃食送来。
  急匆匆送到,司徒辅平身看他放进铁窗内,才回头望向牢房里。
  尺言微动,却只是挪身。
  “真给脸不要脸。”老头气愤地说,将栏杆敲得砰然作响,“还不快吃饭,饿死就真的没人给你打针了。”
  口头上正狐假虎威地骂着,一转眼,却看见司徒辅拿起多日没洗的筷子,坐到地上。
  老头瞪大眼,口中哑言,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长,长官,这个不能……”
  司徒辅没有应答,筷子夹起所谓的鱼香肉丝,其实是昨日剩菜,也十分不新鲜。
  米饭已经冷了,在不干净的碗上,遮盖住些许难闻的气息。司徒辅夹了一筷、又一筷,捧起碗继续进食。
  “去忙吧。”他对送饭人说。
  送饭人不太敢动。半晌,尺言终于嗅到饭菜的气息,缓缓挪动,像蠕虫般蹭着地面过来。他几乎挨倒在地上,伸手拿新鲜的饭菜,开始吃起来
  两人久违地共同进餐,如今确实在地下相见了。阴沉盖住尺言头顶,尺言却满不在乎,他不像他了,更像一只动物了。
  司徒辅试图寻找到一点旧友往日的影子,他闻到馊臭,继续进食。
  尺言吃得很快,三两吞咽,他很饿,地上掉落雪白的饭粒,司徒辅刚吃第七筷,尺言就开始转身回床上了。
  两人没有对视,也没有交流一言。
  司徒辅放下碗筷,静坐,他对久立的送饭人说:“拿回去,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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