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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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木普日随手掐断两叶草尖儿,在指尖碾出绿色的汁液。
  “我只是想说,日子继续往下过,总还会有新的事发生。”
  宋昭摇头不再接话,大哥于她有多重要,旁的人根本不会懂。今天这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起身要走,又想起自己没车,
  “我来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两辆桑塔纳,是马场的吗?能不能租一辆给我?”
  “要去哪?”
  “回旅店。或者去别的地方转转。”
  “你自己开?这儿的山都长一个样,很容易迷路,再说,马场也不能放心让你把车开走。”
  “就没别的办法了?”
  “有。”素木普日起身,吹了个哨把马叫回来,
  “除非我给你开,跟我走。”
  第6章 .我不是想骗你
  宋昭随意指了个方向,素木普日带她来到一片山林。
  山坡上的路曲曲折折,只碰见几辆专程穿山的越野车,一路上风光无限好,遍地是牛羊。
  宋昭摇下窗户吹风,看到散开的牛群在树林间散步吃草,等车开得近了,她认出那些是白桦树。
  白桦上的树疤就像许多只睁开的眼,一整片树林,千万只眼。那些眼睛齐刷刷看进她心里,透过悚人的目光,她看见一大片染血的雪原。而爸爸一动不动,就躺在红色的雪上。
  宋昭的呼吸突然憋在胸口,就像灵魂在身体里急剧收缩,连周围的声音都听不到。她石化般不停看向那些白桦,白桦同样看着她,在这样的对视里心跳不停加速,幸而车在此时停了下来。
  “宋昭,宋昭?”
  素木普日一转头就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听到。
  “你怎么了?”
  “没事。”
  她在恍惚中找回感知,十五年未曾回来,这里的一切都能激发回忆里的痛苦。更糟的是今天出门忘了带药,宋昭推门下了车,大口大口地喘气。
  眼前的山峰和牛群连成一幅画,牧牛人骑着摩托车兜圈,车尾上绑了一大片的花枝。她不想被素木普日看出异常,哑着声音转移话题:
  “他车上那是什么?”
  话音刚落,车尾上就掉下几支,宋昭追了几步捡起来,朝牧牛人招手,对方同样挥手,然后又骑车走远了。
  “他的意思是送给你。”
  素木普日捡起散在地上的其他几支,一起递到宋昭手中。花枝很硬,戳痛了她的手,虽然只是那人车尾掉的一小把,拿在手里却已经是一大束。淡紫色的花朵小而密,硬硬的,好像轻轻一碰就能碾碎,如同轻薄的纸张。
  “这是什么?”
  “干支梅,可以观赏,也可以入药。带回去插在瓶里,能存很多年,因为它是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这里似乎有很多关于永恒的命题,山高水阔,放慢了时间,也抚慰了伤口,宋昭把那一大束干支梅插进土里,不知道它还有没有生长的可能。
  “为啥要做天葬?你多说说,兴许我也能帮你。”
  “我答应他了。”
  宋昭的回答很平淡,也不再像那天喝了酒后那么哀伤。
  “现在火化都普及了,天葬特别少。你们是有信仰吗?”
  “没有。”
  “那,你们之前在哪生活?他去世之后,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不是跟你说了少打听。”宋昭偏头看了他一眼,相较于不耐烦,她更像是濒临极限地疲惫了:
  “没什么好事,更没什么好说的。”
  素木普日识趣闭嘴,站在她身后,像个沉默的守卫。山风一阵阵吹过来,他裤兜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接通后大概听了几句,他严肃地说:
  “看住他不要闹事,我马上就回来。”
  宋昭抬头,用眼神询问。
  “马场有事,我得回去,先送你回旅店?”他边说边往车那边走,表情没太大变化,但动作已经表明急迫。
  “我不想回去。”
  宋昭的心悸还没平复,很不想回到密闭的空间里。素木普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直接决定道:“那就一起去马场。”
  倒没什么不可以,于是两人驱车急返,速度比来时要快许多。
  临到马场附近,就看见路边停了辆很旧的捷达越野,顺着小路再往里开,激烈的吵嚷声就从车窗飘进来。
  马场那几个半大小子都簇拥在门口,对面站着三个穿衬衫的男人,还有个姑娘正在哭。乱糟糟的人群里甚至围了一匹马,互相怒目而视,吵得脸红脖子粗。
  “你在车上别下来。”
  素木普日把车停稳,迈着长腿几步就过去。宋昭隔着车玻璃听不清吵架的具体内容,只见一个戴墨镜的花衬衫男人猛然举起拳头,咬牙切齿还没打出去,就被赶来的素木普日一把攥住。
  “你想跟谁动手?”
  他力气很大,花衬衫吓了一跳,竟没敢答话。素木普日松开手走到人群中,小伙子们见他回来都很激动,连叫了几声苏木哥,站在马旁边的那一个捂着手腕,又红又肿,显然是受伤了。
  他长得够高,身形又壮,往人堆里一站就像领头的狮王。花衬衫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夹着腋下的皮包,指着他们骂道:“行啊,你们还找帮手是吧?黑心马场欺负外地游客,当他妈老子是吃素的?!”
  这人扯着破锣一样的嗓门,素木普日当即回头看了一眼马,它的耳朵微微向前竖,眼角收紧,前腿张开,显然已经受了惊吓,他轻轻挠了挠马的耆甲,略微安抚之后,示意人赶快把它牵走。
  花衬衫的同伴想冲上去阻拦,看了眼素木普日又忍下来,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你倒是护着那个畜生,可是它摔了我兄弟!你们说,怎么办吧!”
  素木普日顺着他的话往后看,的确有个男人一脸不忿,靠着马场的栅栏揉屁股,还见缝插针地说:“就是!差点摔死我!”
  一群小伙子着急辩解,七嘴八舌像拼盘鞭炮,素木普日抬手全部制止,先保证道:
  “既然是在马场里受伤,我一定会负责。”
  几个男人闻言安静下来,素木普转头看向售票阿姐,阿姐早就憋得够呛,倒豆子一样说:
  “他们几个过来骑马,那个小姑娘披了个带穗穗的坎肩嘛,我更她说了这衣服很容易惊到马,但她为了照相,咋都不愿意脱。那我就只能把那些穗穗都打结系上,也跟她说好了,不能解开的。”
  素木普日点头,那种流苏披肩算是草原特色,常有人穿着过来,他们都会这样处理。小姑娘一听自己被点名,啜泣得更凶了。
  “完事这姑娘先上了马,后面那个兄弟更着上,乌扬噶给他牵着。结果捏,刚走没多远,那姑娘就把穗穗解开了,完了正好叫风一吹,马可不当时就吓着了!一扬蹄子就把那兄弟给摔了。”
  “幸好乌扬噶缰绳牵得井,孩子们又眼快来扶了一把,其实他就是坐地上了嘛。倒是咱乌扬噶,为了控马摔了一大跤,手腕子当时就挫肿了。”
  她最后这句声音不大,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清,花衬衫推起脸上的墨镜,指着她鼻子就要冲过来。
  “你他妈什么意思?就你们是人,我兄弟不是人吗?那畜生摔了我们你还有理了?!”
  他的手指头说着就要杵上售票员的脸,素木普日一把拽下来,对方一口一个畜生他早就听得生气,但还是忍着劝道:
  “出来玩儿图个高兴,发生意外谁都不想。受了伤还是看大夫要紧,我现在就叫人送你们去医院,医药费全部我们承担。”
  “医药费?!”花衬衫瞪着眼一抡胳膊,使劲儿拍了拍皮包:“打发要饭的呢?我们差你那两个钱吗!”
  “那你想怎么办。”
  “我兄弟受伤了!还不知道要养多久!而且你们把我妹妹也吓着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吓坏了你们负得了责吗!!”
  “那你想怎么办?”
  “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养伤这几天多出来的食宿费,补偿费,杂七杂八的都算一起,”他舔着嘴唇斜觑一眼,终于下了定论:“一千块钱吧。”
  一千块钱,能买将近20克黄金。小伙子们瞬间冒火,素木普日也是听得一笑。
  “马场的人再三提醒,你妹妹还是惊了马,她自己就有很大责任。何况大夫都还没看,怎么知道要养多长时间?”
  花衬衫语塞,不服不忿的,素木普日又说道:
  “来草原都是客人,我们也愿意招待。那这样,你们这两天的车费住宿费由我个人来补,都算一起,给你一百块钱。”
  “夺少?”花衬衫眼睛一瞪,腆着肚子走近两步:“你耳朵不好使是吧?我说一千你说一百,你不识数?”
  “哥,别说了,多丢人啊,赵哥摔得根本就不严重,咱走吧……”哭红了脸的小姑娘过来拉他,被他一把推开。他昂起下巴,冷脸指着众人问:“再问最后一次,一千块钱,给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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