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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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木普日没接话,眼中轻蔑让花衬衫愈发恼怒,他用舌头顶着腮帮子,捡起石块儿就冲向人群后的马。
  “不赔钱!那就让这个畜生也摔一下!”
  那匹枣红马本来就受了惊,一看见他陡然嘶鸣,拳头大的石块儿眨眼就要砸出去,胳膊刚一抬却被人从后截住,素木普日单手攥着他手腕,拔萝卜一样将他薅了起来。
  “松开,松开我!你们这群地痞流氓!我要报警!!”
  “报啊,我帮你打电话!”
  素木普日手上愈发用劲,攥得那人骨节咔响,一张脸由红转白他才甩开。花衬衫捂着手腕又是一通鬼叫,墨镜也掉了,皮包也飞了,看着两方差距悬殊,往地上一坐,干脆不起来。
  “你们这些土霸王!这么欺负游客!等着,我要去告你们!今天要是不赔钱,我就把你们告到倒闭!”
  “行。”
  素木普日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转头对几个小伙子说:“巴音,开我的车去镇上报警。俄日敦把马牵到后院检查。托娅姐,你送乌扬噶去医院,让大夫开个诊断书,拿回来一会儿交给警察。”
  叫到名的几个人应了一声,转身就去。花衬衫气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那两个同伴先害怕道:“干啥?你,你整这么大阵仗干啥!”
  “你们到我的马场来,吓着了我的马,我不仅没计较还给补钱,我够客气了吧?”
  素木普日边说边蹲下来,面无表情盯着花衬衫:“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去医院,医药费我照给,要是还想闹下去,咱就公安局见。”
  花衬衫和同伴对上眼神,不甘心地站起来,到底走向了门口。
  “去医院!去最好的医院!!”
  几个小伙子冲他的背影直翻白眼,素木普日嘱咐了两个人跟着去,也省得他们在医药费上再作假。
  两辆车先后从土道上驶离,他又安抚了那匹马,让人牵着它回去休息。安排好一切,才想起宋昭还在车上等他。
  宋昭抱臂倚在车门旁,不知下来看了多久。
  “你果然就是马场的老板。”
  “在外面站着不晒吗?”素木普日没再否认,拉开车门,宋昭却不再上车。
  “不是说老板半个以后才回来吗?那现在算什么。”
  “我不是存心骗你。你说的那件事,本来也不是眼下就能办。”
  “不能办还是不愿意办?”
  素木普日用手撑着车顶,语气无奈:“天葬都是做给新近去世的人,你带了他的尸体回来?”
  宋昭一噎,事情的确就难在这里,大哥去世将近两年,她极尽斡旋,才带回他的骨灰。
  答案显而易见,素木普日也不再多说:“先上车吧,带你去吃饭。”
  宋昭不动,他干脆绕过来把她送进车里。
  “草原的羊肉很好,我知道你喜欢。”
  第7章 .跟弱智住一起,真烦
  宋昭的爸爸从林场回来那天,他们吃的就是涮羊肉。
  彼时宋昭已经在素木普日家住了五天,听不懂,也不敢多问,第一天的杀兔子实在吓着了她,更何况素木普日和他妈妈本来也算不上多亲和的人。
  素木普日偶尔才跟她说两句汉话,更多时候,他根本都不在家。抓兔子,掏鸟蛋,或者捡回来一大把松枝,反正总有他的事干。
  宋昭待在蒙古包里,一双眼睛留心着所有家务活儿,洗菜刷碗,叠被扫地,全和那个婶婶抢着干,反正她们两个互相听不懂,谁也不知道谁在说什么。
  每次素木普日回到家,看到她们两个在鸡同鸭讲,就会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说起他那口走调的汉话:
  “诶哟,好孩子,晴快得hěng呢。”
  跟有毛病一样。
  但宋昭从不会把心声表露出来,从小到大的难听话她早都习惯了,每次都只是用茫然的眼神看过去,无比真诚地问:“哥哥,你说的啥?”
  一看到她这副狐獴脸,素木普日就会转过头去撇嘴,再叽里咕噜地说上一句蒙古话。
  他待在家里时很少出声,总是闲不住,反复调整他的弹弓子,琢磨抓山鸡的机关套,有时候也会看两眼书,书上都是蒙文,不知道写些什么。
  他妈妈跟他一样的话少,笑容也少,脸上有两条因为长久不笑而嵌出来的括弧状法令纹,整天像阵风似的忙来忙去,擦拭那些传统到老旧的家具,再一顿接着一顿地做饭。
  饼子,面条,大块牛羊肉……他们家从来不炒菜,宋昭默不作声地努力咀嚼时,从素木普日紧绷的表情里发现,这些食物他也不喜欢。
  真奇怪。
  这里奇怪的事情很多,比如在蒙古包外面,有一个树皮搭成的帐篷,几步外的树上还有个大木箱,不过这些都跟宋昭没关系,奇怪是可以忍耐的,日子只要相安无事就是最好,但是第三天晚上,她还是犯了一个错。
  当时家里正在做饭,素木普日的妈妈一边揉面一边煮砖茶,茶香飘出来之后要放些炒好的稷子米,宋昭已经默记了这套流程,很有眼力见地去拿。
  稷子米放在高柜子上,她踮着脚使劲儿去够,另一只手不知道碰倒了什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低头捡,就被冲过来的素木普日一把拽开。
  “Чи юу хийсэн бэ!
  你干啥!
  ”
  宋昭手足无措的连声道歉,地上散落了一小幅旧拼图,和一枚精美的珐琅彩纪念章。
  家里的土地面上还有水渍,两样东西都沾上了泥点子,她见过素木普日玩儿那枚纪念章,知道是他的宝贝,可此刻他却小心翼翼地拾取那些已经毛边了的拼图,看也没看纪念章。
  “Чи тэнэг юм!
  你真是个笨蛋!
  ”
  他捧着拼图站起来凶巴巴地说。
  他妈妈听见声音走过来,制止地扯了他胳膊一下,素木普日生着气把拼图拿到旁边,用袖子一块块擦干净,宋昭跟过去想帮忙擦,素木普日却一把用手隔开,抬头瞪着她嫌弃地说:
  “蹦手蹦脚的!”
  宋昭的脸像烧红的铁块,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没勇气说。他妈妈过来使劲拍了下他后背,两个人用蒙语叽里咕噜地吵起来。
  听不懂,但猜也猜也到了,素木普日一定说她是个没用的笨蛋,他妈妈则会说他没礼貌,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这么对客人。
  客人,客人,从出生那一天起,宋昭到哪都是个客人。
  她转身抱起那罐稷子米,抓起一把,撒进了沸腾的茶水。
  心也在其中,跟着滚烫。
  天黑之后,他们就睡在铺着皮子的炕上。素木普日家的炕很大,还带拐弯,躺六七个人都行。宋昭和素木普日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他妈妈。
  第四天的一整天,素木普日没和她说一个字,宋昭仿佛掉进了一个默片的世界,门外大片的雪是白色,门里两个陌生的人,是黑色。
  除了语言不通之外,这里的生活其实和东北没有太大区别,唯一就是喝水麻烦一些,蒙古包周围没有水井,得到几里地之外的河上去,抱回来大块的冰,放在桶里等它融化。
  第五天,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做家务,太阳升起来之后素木普日又要出门,可是到了门口,他忽然回过头问:“打水,你更我一起不?”
  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的宋昭一愣,旋即乖巧地笑起来:
  “好呀。”
  前段时间雪下得太厚,走起来快要没到大腿根。从素木普日的家一直到河边,由于经常往返,已经踩出了一条小路。
  雪被踩结实之后就变成了纯白色的冰,要多滑有多滑,宋昭像只发条企鹅,为了保持平衡,每走一步都左右晃荡,素木普日在前面甩着大步子,也不等她。
  好不容易晃荡着到了河边,老远就看见河面上有个大冰坑,三四米宽的一个圆锥状,两人出溜过去,素木普日从挎兜里掏出斧子,蹲在坑边顺着往下砸。
  小冰碴顺着凿痕四处飞溅,他突然停下动作,指着坑说:“你知道不,就这种形状的冰坑,掉下去之后要是没人拽,咋爬都爬不上来。”
  宋昭缩着脑袋点点头,天太冷了她不想接话。等了一会儿发现素木普日歪头正瞧着自己,脑子瞬间嗡的一下。
  天老爷的,他该不会是想把她推下去,自己回家吧!
  这条河离蒙古包好远,存了水的人家两三天也不来一次,要是真被推坑里,等她找着太奶了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干什么……就为了一副拼图,至于吗!
  宋昭脑子里千回百转,出溜着冰面往后退,冻僵的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哈哈,好有意思,我都没听说过,哥哥你想玩吗?”
  素木普日一挑眉刚要开口,宋昭赶紧又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弄脏拼图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哥你别生气,我,我赔给你,行吗?”
  素木普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撇了下嘴,低头接着凿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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