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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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藻思忖片刻,也道:“进士已奏名张榜,黜之则有伤皇恩。臣以为可排其等地,第一等依制举之制,不需守选便可为官。至于二等以下,则白衣守选,待吏部作主。”
  赵嘉陵点头道:“可,并赐‘明德学士’出身。”
  谢兰藻面色如常,其他宰臣懵了懵,明德学士?这是明德书院的学士吗?但朝臣们也没多问,这些学士就如同宫中的翰林待诏,是没有品秩在身的,算是一种荣誉性的称号,非是正官,轮不到他们来上谏言。
  五十四人中,一等取十二人,分授秘书省校书郎、校书正字等官。这是士人起家的“热门官”,赵嘉陵想要打散清浊的界限,按理说该从她们开始,但仔细一斟酌,她又觉得还不到时候。
  这些人还没被官场的习气浸润,一个个有志于学,在校检书籍的时候需要认真些。国子监是指望不上了,那校定雕印书籍的任务只能落在她们的肩头。况且,陈希元修礼书也需要帮手,她们更合适。跟谢兰藻商量后,赵嘉陵又送一道墨敕到陈希元的手中,也给她一个“明德学士”的头衔。
  等到省试、殿试尘埃落定后,明德书院也正式开学了。律学、算学、书学的学生一些是从国子监过来的,一些则是在衙门打杂的胥吏,出自庶人之家。原本是要在那位置上终老的,可现在抓到了机会。至于工学、化学、农学、博物学等科目,主要是州县举荐上来的人,有技巧,也能识文断字,在前期便由他们自己来研读。
  至于文学、兵学,不出赵嘉陵所料,仍旧以士人为主。毕竟诗书经义以及兵学都得看家学渊源。他们的基础更好,注定在考核中拔得头筹。
  不过幼学班——由于大家都在一条起步线上,又不看门第出身,甚至有特殊的、不看年龄的班级,工商庶人之家,哪能不去拼一拼?明德书院不需束脩,春秋都赐两套衣物。入读的学生只需给些食料钱,若是成绩优异可以连这点钱都免了,谁不动心呢?
  开学那日,赵嘉陵想亲自去的,一来彰显对学业的重视,二来想凑个热闹。
  谢兰藻劝道:“陛下先前已为明德书院剪彩,此回再派臣子过去就好。国子监那处新受冷落,陛下此举,恐怕会让人彻底寒心。”
  “那零蛋朕看着才心寒呢!”赵嘉陵撇了撇嘴,想到国子监就来气。
  谢兰藻凝视着赵嘉陵,沉声问道:“陛下要彻底取缔国子监么?书院方开,各科目加起来不过数百人,远不及国子监之数。况且,国子监是官学,州县的学校例同两监。国子监彻底隳败,恐怕州县之学,也渐次凋零。”
  “明德书院开学,陛下赐物甚多。国子监那边想必心中不平,陛下不妨并赐国子监。”谢兰藻笑微微的。
  内心愤懑归愤懑,但赵嘉陵听着谢兰藻的话,心中也有数了。这学府与学府之间也是要有竞争的。最初想要改国子监科目,然而那些顽固们不同意,那么竖个明德书院做标杆吧,要国子监主动去比、主动去改。
  “臣听说《通识》刊刻后,可有不少监生将其买回家。”谢兰藻又道,“如今刻印已经跟上来了,除去学院所用,余者可付书局售卖。”明德书院只是稍作尝试,但那些知识却不能局限于书院内,《通识》是第一步,一整套明德书院所用的书籍都会流向民间,供有志之士自学。届时,国子监诸博士、监生还会继续闭目塞耳吗?
  “还是谢卿考虑周到。”赵嘉陵感慨,“真不愧是朕的贤佐。”
  谢兰藻闻言一哂。
  只是陛下的心声再那样下去,保不准在史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八个字:狐媚之气,权奸之党。
  “你笑什么?”赵嘉陵还以为谢兰藻不信她的话,蹙着眉思绪一转,忽然有点心虚了。可她要当实诚的人,做过的事情也不好抵赖了。于是色厉内荏地说,“朕已经的确说过你的不是,但这半年来,朕顶多说你坏。怎么样?你要朕跟你道歉吗?可朕说的是实情啊。”
  谢兰藻唇角笑容更甚,她道:“臣不是嘲笑陛下。”
  “那是什么?”赵嘉陵撇了撇嘴,非要刨根问底了。
  “臣只是——”谢兰藻迟疑片刻,在赵嘉陵催促的眼神中道,“只是瞥见窗边的小狸奴,觉得它珊珊可爱。”
  “你不看朕去看猫?”赵嘉陵拔高语调问她,不可思议中夹杂着几分苦恼。“朕要在殿外竖牌,写着不许狸奴入内了。”
  谢兰藻又笑了一声。
  她看着陛下的脸色,心中又涌起一股怅然来。
  她先前一直觉得人是会变的,不管来时如何,归路不同那就只能渐行渐远。
  可散去眼前的迷雾后,她忽然觉得陛下没有变。
  她的赤忱与可爱将会贯穿一生,连权位都无法更易是吗?
  那么,她自己呢?将一张张面具剥落后还会是原来的她吗?
  赵嘉陵微恼:“你又笑,现在朕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呢,没见着狸奴来。”
  谢兰藻敛起笑容,她凝视着赵嘉陵:“陛下是觉得臣不该在御前笑吗?还是陛下不希望见到臣的笑脸呢?”
  赵嘉陵说:“那没有。”她朝着谢兰藻招了招手,“朕只听到声音,不算,你凑近些,让朕仔细看看。”
  谢兰藻不动如山,不想给赵嘉陵得寸进尺的机会。
  但赵嘉陵从不是矜持自负的人,你大可不动。山不来就我,那我去就山也是一样的。她大喇喇地走到谢兰藻的跟前,出手如闪电,可托在谢兰藻面颊上是如春风的轻柔。赵嘉陵为自己的力与柔得意一瞬:“那你笑给朕看看。”
  谢兰藻叹息一声,抬起手在赵嘉陵腕上轻轻一点:“陛下这般对待臣,终究有失体统呢。”她就说年后的陛下越来越放肆过分了。心声说不得,但此刻的举止仍旧可以规谏。或许趁着这个机会委婉地劝说陛下?谢兰藻心不在焉地想着。
  赵嘉陵轻嗤一声:“你轻薄朕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
  “轻薄”两个字一出,谢兰藻奔流的思绪一顿。
  赵嘉陵很擅长自我开解,谢兰藻不做,那她做也是一样的嘛,以她们两小无猜的亲密,何必分那么多呢?“罢了,你不笑就不笑,那朕笑给你看可以吗?”
  如花的笑靥几乎要压到脸上来,恍惚中甚至觉得那近在咫尺的唇要浅浅地落下,带来一阵香软的风。谢兰藻的心漏跳了一拍,面颊上更是倏地腾起了红晕。可她不敢动,甚至不好张嘴说话,怕挪移一寸便将“轻薄”坐实。灵活的思绪、盘桓在舌尖的谏言,碰到了不同寻常的陛下,终于是败下阵来了。
  “朕笑得怎么样?”赵嘉陵往后推了推,她揉了揉面颊,直勾勾地凝视着谢兰藻。
  谢兰藻:“……”她僵着脸,现在是要嘉赏的时候吗?在陛下眼里只是单纯的一个笑容吗?
  【三三,她怎么又不说话了?】
  【难道是神思迷荡,颠倒阴阳,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赵嘉陵不需要谁给她答案。
  她的眸光在谢兰藻的脸上游动,心花怒放。
  她背着手,自我陶醉道:“嗐,君威深厚,不管笑还是怒,下臣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悠然笑容,谁夸绝色。”
  “谢兰藻,朕只笑给你一个人看。”
  僵硬的思绪渐渐地复苏了,谢兰藻面无表情道:“陛下对朝臣以及身侧的内侍都笑过。”
  “咳。”赵嘉陵脸红,她用系统那学来的话狡辩道,“对别人笑是工作,面对你才是生活。”
  谢兰藻问:“对狸奴笑也是工作吗?”
  赵嘉陵张目结舌,反驳不了。
  【太坏了,谢兰藻,一定要拆朕的台吗?】
  【朕明白了,她是觉得朕待她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她不是特殊的那个。】
  【原来是朕的不是了。】
  大段的心声入耳,可谢兰藻的思绪如被搅乱的池水,涟漪排荡间,慢了一拍。
  等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整个人被赵嘉陵拥住,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带来一阵颤栗。
  赵嘉陵:“这样呢?是不是独一无二了?”
  第59章
  杂乱的念头就像是布匹中的水,在温暖的怀抱中被挤压得一次不剩了。
  谢兰藻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在短暂的刹那,陷入一片空茫里。
  一会儿后,赵嘉陵的手松了松。
  谢兰藻的理智回笼了。
  最先感知到落到耳畔的温风,恍惚中仿佛被温热的唇衔住。过电似的酥酥麻麻仍旧在四肢百骸流淌,最后汇聚到那颗狂跳的心脏里。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陛下偷袭得逞,但先前没有像此刻这般目眩神离。
  是陛下抱得太紧了吗?
  “要是这样还不能让你感知到朕的真心,那朕也没办法了。”赵嘉陵抱了一会儿后松开谢兰藻,她的脸色有些奇怪,窃喜中藏着点无可奈何,还有种包容万物的大度和纵容,让才回过神来的谢兰藻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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