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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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去世时,很多人都在嚎啕大哭,她偏偏没有流泪。
  父亲大骂她白眼狼,说奶奶白养了她。
  那时她一声不吭,也暗暗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冷血心肠,为何流不出一滴泪水,只是呆呆地站在棺材前,凝视棺材板盖,就像年幼时,凝望奶奶的背影一样。
  可奶奶去世后,每当遇到熟悉的场景,云溪都会不可抑制地想到她,接着嗓子眼好似堵住一般,胸口泛起一阵阵钝痛。
  云溪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心绪。
  她最近总是想到过去的人和事,就好像一个将死之人,总爱回忆过往。
  地上有许多像蚂蚁一样的生物,它们的体型比云溪熟悉的蚂蚁大上好几倍,触角都像一根绣花针那般大,因而复眼、柄节这些身体细节清晰可见。
  它们在搬运树叶,从低洼处般向高处。
  云溪蹲下观察了会儿,把手指伸到其中一只面前,堵住它的去路,测试它是否会咬自己。
  它停下来,触角转了转,像是闻了闻云溪手指的味道,接着迅速绕开。
  连续好几只都是这样。
  云溪站起来,跨过这一行排排走的家伙,继续往前走。
  进入丛林的次数多了,她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加上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她会试着往丛林深处走几步。
  丛林外围还能看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落下一片片光斑,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抬头一看,满是浓绿,不见太阳。
  等到天色渐暗,听见“滴滴哒哒”的声响,嗅到泥土的土腥味,云溪才发觉,可能下雨了。
  雨水会冲刷掉人鱼在她身上留下的气味标记,她不敢大意,立刻掉头往回跑。
  没跑几步,雨势忽大,四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砸得她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糟糕,她晒的树枝和芒萁,要被雨水打湿了。
  心下一沉,云溪加快步伐往回跑。
  雨天路滑,脚上裹着树叶,平时都要走得小心翼翼,如今一跑几乎就会跌倒。
  云溪干脆解开,赤脚跑路。
  这些天,她已经在丛林里开辟出一条小道。
  但雨势太大,雨雾蒙蒙,有些看不清道路,抬头都是绿色的树叶藤蔓,低头地上都是被打湿的枯枝落叶,看上去都是平地,她跑着跑着,脚底忽然一软,双腿陷进地里去。
  以为是什么猎物潜伏在地下捉她,云溪挣扎地叫喊起来,片刻后,感受到腿部被松软粘稠的泥浆包裹,左脚刚一用力想要抬起,右脚猛然深陷下去,双腿几乎动弹不得,云溪迅速反应过来——
  是吃人的沼泽!
  丛林里的沼泽地,一旦人陷进去,几乎动弹不得,越是挣扎沉没得越快,若整个人埋入泥土中,便会缺氧窒息而死;若不挣扎,会以缓慢的速度下降,哪怕不被淹没,没有食物和水源的情况下,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云溪心脏怦怦跳,努力冷静下来,不再挣扎,思考有什么办法可以出来。
  第一时间想到了人鱼,她摸到胸口的求生哨,打算吹响它,呼唤人鱼的到来。
  哨子刚放到嘴边,她却犹豫了。
  像现在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父母不爱她,相恋多年的女友抛弃她,她出来旅游散个心,还能遭遇沉船事故,沦落到无人的荒岛,茹毛饮血,与兽人为伍。
  这样的人生,简直糟糕透顶。
  不如,就这样死去……
  第19章
  *
  天际黑云翻滚,伴随着轰隆雷声。
  暴雨如注,倾盆落下。
  墨绿色的树叶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雨水宛如密集的鼓点,冲开沼泽地表层的枯叶,泥泞粘稠的沼泽地里,溅起密密麻麻的小泥坑。
  气味很难闻,像泡烂了的菜和肉腐化在泥水里,臭气熏天。
  气温降得很快,云溪双腿陷入沼泽中,浑身湿透,冷得牙齿上下打颤,眼中毫无生气,看着眼前的沼泽。
  这些腐烂的泥土,就和她腐烂的人生一样,无人关心,无人在乎,死在这里,死得其所。
  她闭上眼睛,任由雨水打在眼皮上,砸得微微发疼,泪水涌出眼眶,与浇落的雨水混杂在一起。
  活着很难,死很简单。
  不用殚心竭虑如何得到救援,不用每天寻找辨认熟悉的物种,不用思考怎么生火弄熟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活下去,不用日复一日怀揣希望却又逐渐陷入到绝望。
  就这样死去吧,沉入泥淖中去,遭受一段时间的窒息,然后就此沉睡,再也不用忍受痛苦和恐惧的滋味,就这样一了百了……
  或许,在这里死了,她就能回到原来那个熟悉的文明社会……
  悲戚的、自暴自弃的情绪占据心头,求死的念头横亘在脑海,几欲战胜求生的信念,云溪努力压制下去。
  雷声轰隆隆作响,眼前一白,云溪睁开眼睛。
  几道闪电斜刺里劈开昏暗的天,千万条银丝抽打在地上。
  沉船那日,也是这样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她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场狂风暴雨中,最后却被一条人鱼救了下来。
  想到了人鱼,云溪想起她还没教会人鱼使用火。
  本打算今天教人鱼弓弦取火的……
  对啊,火。
  她已经学会了取火,她升起了火,吃到了熟食。
  日子在一点点变好,不是吗?
  有食物,有淡水,有火,满足了基础需求,哪怕短时间内无法回到文明社会,她也能够生存下去的,不是吗?
  活下去吧,再等等,万一救援人员明天就到了呢?
  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净体面些,不要死在这臭气熏天的泥沼里。
  云溪咬紧牙关,努力把求死的念头压下去,说服自己再坚持一段时间。
  生生死死,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实则只过去了半分钟不到。
  云溪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拿起胸前的口哨,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不知是否会被雨声覆盖?
  她身上的气味已被雨水洗刷干净,沿途留下的脚印或痕迹,或许也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不知人鱼还能否找到她?
  云溪每隔30秒左右,就吹两声哨子。
  身体已经陷入到膝盖以上、胯部以下的深度,左右两只脚,无论如何使力,都会导致下陷速度加快,云溪弯下腰,让上半身匍匐在沼泽地上,降低下降速度。
  增大受力面积,降低压强。
  狼狈不堪、满身泥泞之际,脑海的物理知识冒了出来。
  泥浆的密度远比人体要大,云溪尽可能地让身体多接触沼泽面,双腿好似被千斤重的石块压着,几乎动弹不得,在里面的待得时间越长,遭受挤压综合征的风险越大,荒山野岭,没有医疗物资,若真遭受挤压综合征,只怕双腿不保。
  沼泽四周都是枯枝败叶,几乎没有可以攀扯的树枝藤蔓,云溪手上唯一可触及的绿草,一扯就断。
  雨水砸得身上有些疼,云溪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她尽量忽视那些污浊、恶臭,压下心中的绝望和恐惧,咬紧牙关,小幅度抖动双腿,减少泥浆的吸力,看能不能爬出来。
  在人鱼没有找到她之前,她要尝试自救。
  脑海浮现出很多往事——父亲阴沉着脸,对她冷言冷语;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奶奶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捏着一叠纸币,一毛钱一毛钱地数过去;高中晚自习的课堂上,她一遍遍做练习题;金黄的梧桐树下,她蹲着身子,捡起一颗颗能卖钱的梧桐果……
  那时候的她,只有一个信念:坚持下来,走出去,走出那个泥潭,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林间树枝随狂风拂动呼啸,雷声一道接着一道,轰隆隆作响,好似炸在了耳边,震耳欲聋。
  狂风暴雨不断带走她身上的热量,四肢变得冰冷僵硬,她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只能趁雷声停歇的间隙,吹响口哨。
  一开始,云溪担心口哨没有指引人鱼来之前,先引来了食肉动物,后来看这暴雨的架势,只怕动物们都安分地待在了巢穴里。
  动物们惧怕雷声闪电,就像惧怕火一样。
  人鱼呢?
  她是不是也害怕这样的暴雨惊雷?
  那她还会不会过来寻找自己?
  云溪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人鱼产生了一点依赖心理。
  这种时候,她万分渴望见到她。
  心里这么想着,眼角余光隐约在丛林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隔着重重雨雾,云溪定定看着那个轮廓,再次吹响口哨,吹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都要响,几乎耗尽胸中的所有气息。
  接着,云溪望见那个轮廓飞一般向自己扑过来。
  “停下!别靠太近!有沼泽!”怕她听不懂,云溪支起身子,用力挥舞手臂,并伴随着摇头的肢体动作。
  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又往泥沼里下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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