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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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郎探出半个身子,口齿不清地哭喊:“母亲,阿姐为什么叫晗玉,我才是阿玉……”
  小郎身边有人,慌忙捂住他的嘴,把呜呜乱喊的小郎拉去屏风后。
  短短片刻间,母亲恢复了身为章家主母的镇定,冲傅母微微颔首。
  “阿闻,护住阿嘉。
  章家会记得你今夜护主大恩。”
  ——
  有人进屋来,撩开纱帐说了两句。
  她在浅梦里依稀听到“午时了”,“起身”、“用饭”。
  才午时就想喊她起身?做梦去。
  章晗玉装没听见,翻了个身对床里,继续睡。
  隔片刻,脚步声往门外去了。
  屋里恢复了安静。
  她再次陷入梦乡,之前那场长梦带出的嘲弄神色还未淡去。
  三四岁的年幼小女郎哪有大名?她只有个乳名。“晗玉“本就是章家小郎的名字,被她借用了二十年。
  有时睡梦中途突然醒来,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
  如今倒好,这名字和凌家纠缠不清,闹得京兆人尽皆知。两家定亲时婚书上写的姓名,兴许就是”章氏女晗玉”?那可有趣得很。
  傅母把她当做活着的小郎,日夜严厉催促她悬梁刺股、读书钻营,光大章氏门楣。
  凌家婚书送入章家当日,章晗玉这个名字赫然列于婚书纸上,也不知道傅母如何反应?又气吐血了?
  她在半梦半醒间突然想起,许久不见傅母了。
  哪怕把小主人一手带大,爱恨纠葛如一对真正的母女,傅母依然只是章家仆妇。
  凌家婚礼大宴宾客,来者非富即贵,傅母一个仆妇没有资格入席。
  说起来,傅母会伤心,还是气愤?
  多半在佛堂里大发脾气。不见面也好,免得见面又骂她丢尽了章氏的脸,大吵见血。
  想到这里,章晗玉没什么心肝地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恍惚了刹那,以为天色还未亮,下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睡到了黄昏。
  外间有人在争执。
  两边都压着嗓子说话,怕吵醒屋里的人。其中一个嗓音清如冷泉,显然是她新婚的夫婿凌凤池。
  另一个年轻儿郎的嗓音却也耳熟。她恍然猜出说话的人,应当是凌家至今未露面的小六郎,凌春潇。
  得知自家长兄迎娶的长嫂居然是章晗玉,凌春潇反应激烈。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当面争执了。
  “她被长兄罚入宫服役,人早已知错,只求在宫里安安分分做个宫人,一双执笔锦绣手,如今抛却文章,饲养鸟雀而已!长兄为何还不放过她?”
  凌春潇激动地压不住嗓音。
  “她对长兄毫无威胁,春日宴的种种害人传闻,证实全是谣言!长兄,你如今何等显贵,只为了过去一段旧恩怨,折辱一个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长兄,这便是你教诲我们的君子之道吗!“
  凌凤池把茶盏捧在手里,沉心静气地拨了拨盏中浮沫。
  “我无意折辱于她。晗玉既嫁我,以后便是凌家宗妇,你之长嫂。这里是婚房,她人还未起身,出去。”
  长兄威严当头笼罩,凌春潇听那句“出去”,本能地转身就往外走。
  走两步想想不甘心,又急转回来。但这回的气势比刚才进门发作的一回明显小多了。
  “长兄果然不会折辱于她?但我在婚席上听说……听说了许多……”
  婚席上宾客众多,酒后交谈无忌,他听得满耳朵骇人惊悚的言语。
  有人说把章晗玉锁于后院,锁头以铜水浇死。有人说挖一座地窖,把人扔下去,只留个送食的孔洞。
  还有更骇人的,他亲自奉茶给贵客时,分明听到陈相低声斥责长兄,问他为何不同意“囚而杀之”?
  对着长兄波澜不惊的面色,凌春潇一咬牙:
  “长兄说,长嫂就在这婚房之中,哪里也未去?但今日都快过去了,家中长辈竟还未见到新妇。哪有新妇入门不奉茶的道理?我要见长嫂。”
  啪一声清脆瓷响,凌凤池把茶盏放去桌上,道:
  “她不会见你。出去。”
  凌春潇心里警铃大作,脸色都变了。
  “长嫂当真在婚房?没有被长兄扔进哪处地窖里?她人还活着么?”
  凌凤池的目光盯在他脸上:“凌春潇,你怀疑我冠冕堂皇,满口谎言,暗中行鬼祟事。”
  连名带姓被长兄严厉喊出口,凌春潇的气势立刻怂了。噗通,委委屈屈往地上一跪。
  “春潇不敢怀疑长兄,春潇只想安心。长兄,允我看看长嫂。我只看一眼就走。”
  凌春潇磨磨唧唧,凌凤池忍耐地坐着不动。凌春潇嚷嚷着往前两步,看架势要扑上来抱腿。
  凌凤池眼皮子一跳,呵斥:“不许撒娇!”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还留在屋里,自己去祠堂领罚。”
  “一。”
  “二。”
  见长兄发怒,凌春潇又怂了,赶紧拔腿几步跳出门去,却又犹犹豫豫地不肯走远。
  凌凤池抛下幼弟,起身进内室。
  章晗玉侧躺在帐子里不动,听得真切,强忍着不笑出声。
  不愧是凌家羊圈,圈了一群心善的乖羊啊。
  居然养出一只真心实意向着她这头狼的……不善加利用,怎么对得起自投罗网的乖羊儿。
  不等帐子被掀起,章晗玉已经自己坐起身来,仿佛刚睡醒般,迷茫地撩起半边帐子:
  “怎么睡到这个时辰了?”
  凌春潇终于见到真人,激动万分,三两步又窜回来,在门外大喊:“章宫人,你无事就好!”
  章晗玉在帐子里柔声道:“叫不得宫里的称呼了,唤我晗玉吧。”
  凌凤池挡在门口:“喊长嫂。”
  章晗玉轻轻笑了声。
  对话其实寻常得很,只是她的声线不复平日的清亮,像是夜里疲累,喊哑了嗓子。尤其是最后轻轻的一笑,听起来无端震颤心魄。
  凌六郎站在门边,婚房里的景象被长兄挡个严实,好在声音听得清楚。
  耳听章晗玉在帐子里,以不常见的略沙哑的嗓音道:“饿了。”
  “凌相把人折腾得半死不活,都傍晚了,粒米未进,好歹赏点饭吃吧。”
  凌六郎大吃一惊。
  他原本打算见了人便走,脚步唰得停在门外。
  竟然整天没给吃饭么?
  长兄冷眼盯着,催促送客之意明显。他想继续听又不敢,咬牙喊了一声:
  “长兄,三叔和三叔母还在等新妇敬茶!”喊完又怕被罚跪祠堂,一溜烟跑个无影无形。
  章晗玉把帐子往下拨了拨,挡住脸上的笑意。
  她和凌六郎在宫里见过几次,听谈吐也是个好教养、知进退的少年郎。
  没想到在家里跟他长兄说话,一张嘴又硬又怂的,一言不合就狼奔豕突而去,明显被宠惯了。
  凌凤池在自家里和幼弟说话的口吻,也和她在宫里听见的公事公办的语气截然不同。
  有意思得很。
  室内光线亮起,凌凤池走去墙边挨个开窗。
  边开窗边问:“谁饿着你了?早午喊两次用饭,睡到喊不动。”
  章晗玉在帐子里道:“今晚要敬给长辈茶么?用过饭就去。”
  凌凤池开窗的动作顿了顿,回身扫一眼。走近床边,开始挂帐子。
  边挂边问:“早晨不是死活也不肯去?”
  章晗玉笑而不答。
  心想,这些年她原来都走错路了。
  凌家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是圈养得极乖巧的好羊儿,统共只出了凌凤池一个难缠的角色,不巧和她对上了。
  她生啃硬骨头啃了这么多年啊。
  还是干爹吕钟精明,凌家小六郎甫一出仕,干爹即刻便看出了凌凤池的软肋所在,几次三番催促她对凌六郎动手。
  凌氏家人和睦,情谊深厚,且凌家其他人都容易下手得多。
  她早该放弃生啃硬骨头,转从凌凤池的家人软肋处下手啊。
  章晗玉想通了,笑得有些得意,嘴角便不自觉地现出小小的梨涡,又说:“饿了。”
  梨涡正对着凌凤池,看起来甜蜜而诱惑,跟清晨气急放狠话的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凌凤池挂帐子的动作又停了停。他的视线起先落在面前浅浅的小梨涡上,又顺着弧度优美的侧脸轮廓,转向玉色的耳垂。
  一对圆月形状的明珠耳珰挂在小巧耳边。
  人稍微动一动,名贵的东珠便光华闪烁,耀眼夺目。
  凌凤池凝视片刻,什么也未说,转身走出了婚房。
  屋外吩咐传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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