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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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家入狱这么久,终于能跟陈相单独说几句,不容易。”
  吕钟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招呼陈相看他的腿:“咱家两条腿,夹棍都要夹断了。”
  “陈相啊,你今夜再不来,咱家打算着,明早索性全招了,哪怕留不住这条命,至少能保住腿。”
  陈相的脸色极为难看。
  今夜被他支出去的大理寺丞,由他的得意门生凌凤池一手荐举提拔入大理寺,又是他另一个学生叶宣筳的下属,对他向来敬重。
  即便如此,把人支出去,单独和吕钟对话,他心中不安。
  “你我见面,越少越好!”陈相沉着脸坐回书案后。
  “今晚老夫轮值,看守于你。你可别起攀咬的心思!”
  吕钟仰头哈哈笑了几声。
  “陈相,陈之洞。政事堂宰相的位子坐稳了,你如今胆气也壮了。”
  “章晗玉逃出京城,人不知跑去何处,章家烧了,章家别院搜出的都是今年的新密报,以前的旧把柄一封也没搜出,你心怀侥幸,以为自己又干干净净了?”
  吕钟仰头大笑几声,忽地笑容一敛,森冷道:“你不干净!”
  “你当年和咱家来往的密信,不在章晗玉那里。咱亲自收着!”
  陈相霍然站起,疾步走去石牢门外,透过门上小洞四处打量。
  好在大理寺丞信任他,被他支走休息去了。石牢附近无人,只有几名狱卒在监牢长道尽头看守。
  陈相慢慢走回书案落座。
  吕钟还在半威胁、半恳求地跟他讨价还价。
  “咱保住一条命,陈相保住大好前程。
  咱家这条贱命保不住,好歹得拉几个垫背的一起下黄泉。”
  陈相眼角剧烈一跳,两边对视片刻,吕钟冷笑。
  “陈相盘算什么呢。别指望跟毒死马匡似的,轻易毒死咱家。”
  “三日之内,把咱家弄出去。”
  “三日不见动静。咱家就忍不住要开口,把陈相往来密信的存放地点交代出去了。想当年,陈相心心念念想入政事堂,可惜死活入不了啊。求到咱家面前,信里的语气可谦卑得很……”
  陈相咬牙道:“三日太短,如何成事?政事堂并非老夫一人说了算,老夫上头还有姚相!”
  吕钟冷笑,“那可不管咱家的事。”
  四月下旬,政事堂定下决议,摧枯拉朽,全力一击,剿灭阉党。陈相连夜密报给吕钟。
  吕钟自知大势已去,起了遁走之心。
  两人原本商议好金蝉脱壳之计,利用宫里举办的端午宫宴吸引注意,虚晃一枪,放吕钟走脱。
  谁知被凌凤池提前察觉,连夜戒严京城,把他拘捕归案!
  吕钟至今想起深恨。
  他阴阳怪气地刺了两句:“陈相的得意门生挡住了咱的生路。不想玉石俱焚的话,只能陈相自己弥补了。多想想,肯定有法子。”
  石牢门从里打开。
  陈相面沉如水,抛下重犯出门去。
  正是深夜,监牢长道两侧点亮火把,烟气缭绕。
  陈相心事重重地沿着长道往前走。
  吕钟身为阉党首恶,哪怕他一口咬定他自己是个傀儡,章晗玉早架空了他,夺走势力,他只是个无用老朽,看在服侍太皇太后娘娘一辈子的份上,自请看守皇陵……
  朝野群情激奋,各个盯着吕钟的人头。他这颗人头不落地,如何平息众怒?
  三日哪够他四处活动,替吕钟保命?
  陈相的脸色沉了下去。吕钟这条命保不住。
  与其留着他这张嘴四处攀咬,不如送进一副毒药,就像当日毒死马匡那般,把人毒死。
  再把毒杀罪名推去逃之夭夭的章晗玉身上,公示于众:章氏女才是阉党之首。
  之后,下四海缉捕令,追捕论罪,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陈相心里升起一点惋惜。
  把章晗玉列为阉党之首,公布四海,他的爱徒凌凤池必受牵连,大好仕途只怕要毁于一旦。
  可惜了……
  他身为座师,仁至义尽。不能怪他无情。
  他早就反复提醒凤池,人可杀,不可留。若他早听从自己的告诫,和章氏女划清界限,又如何会被她牵连?
  陈相边走边想,上次的砒霜,再弄点来。
  大理寺上下官员都信重他。三日慢慢筹划,足够成事了……
  大理寺狱监牢的铁门就在前方,以铁索关闭。
  陈相吩咐道:“开门。”
  几名狱卒纹丝不动,目光望向他身后。
  陈相诧异起来,又道:“没有认出老夫么?开门。”
  身后长道传来脚步声。
  大理寺丞的面色,在周围火把光芒映照下,难看到近乎铁青。
  他手里捧着一卷新录的墨迹淋漓的供状。
  陈相大惊!
  今夜和他一起当值的大理寺丞,不是早被支出去休息?他亲自送对方出了大理寺狱!
  为何人又出现石牢附近?!
  大理寺丞背后的阴影里又走上一个人。
  来人身形清瘦,越走越近。
  看清来人面貌的时候,陈相浑身发冷。
  竟然是本不该出现在大理寺的姚相……
  姚相取过大理寺丞监听的供状,沉重地叹口气:“陈相涉嫌勾结阉党,意图纵脱重犯。把人拿下。”
  ***
  大理寺深夜送来确凿消息,陈相事发,已缉捕入狱。凌凤池静听无言,叶宣筳闷哭了一场。
  送走叶宣筳后,凌凤池吩咐道。
  “今夜歇在婚院。”
  凌万安眼皮子剧烈地跳动一下。阿郎歇在书房还能睡半宿;歇在婚院,哪怕服了助眠的药,也只能睡一个时辰。
  凌长泰憋得实在受不了,耿直地提议。
  “京城里烦心事太多。阿郎,要不要索性去城外庄子住两天?”
  主母跑了,留下一封和离书,日日压在案上。阿郎不知如何想的,既不肯合离,又不肯下令把主母寻回来。就这么拖着,日夜折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郎情同父子的老师陈相,竟然勾结阉党!大理寺今夜抓捕,叶少卿半夜睡不着来寻阿郎,阿郎难道就能睡得着?!
  眼看又要熬整夜!
  对于去城外散心的提议,凌凤池不置可否,还是往婚院方向走。
  凌万安叹了口气。
  手肘杵了一下长泰,示意他闭嘴,熬药去。熬两倍的药汤,阿郎多睡一个时辰也好。
  ——
  漫漫长夜,孤寂煎熬。
  凌凤池坐在床头,对着垂下的纱帐,清醒地睁着眼。
  老师勾结阉党之事,他早有察觉,事发也并不意外。
  无非是心事加重一分。半夜多清醒一分罢了。
  反正他睡不着。
  她留下的所有东西都被他在夜里反复翻阅。几封书信,画册里的文字、注释,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早两日婚院意外发现的一本被她遗留的画册,他留到今日未动,依旧放置在床板下。
  他刻意留着。
  日子一天天地过,仿佛往下坠的秤砣,总得有个念想,把他往上拉一拉。
  今夜是个合适的时机。他有新的画册可以翻阅,足以把他往上拉十天半个月,抵过审讯老师这段日子的艰难。
  凌凤池把油灯挪近床边,起身掀开层层被褥,露出实木床板。
  伸手去床头板下取画册。
  床头板下的缝隙细而深,里头藏的东西居然还不少。
  他做事向来仔细。沿着床板,从外而里,从上到下,细细地翻找一轮,感觉指尖碰到的画册应该不止一本。
  心里升腾起久违的喜悦。
  他先取出前日凌万安铺床时找到的画册。这本画册藏在床头靠外的位置,不难寻。
  略翻了翻,书名写道:“第五回:豪杰群英会天池,不斩贼首誓不还”。
  七八成新,厚厚一大本,边角卷起毛边。正是她嫁入凌家不久,赠给云娘,又被他查获收回的那本。
  他把画册放去书案,又去床里侧靠墙的位置,从床板缝隙里取第二本。
  这本画册藏得深。贴着墙面,或许是不慎掉落床角落里。
  同样小而厚的一大本,封皮没有写书名,纸张簇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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