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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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让他认真修行。”萧琨说。
  “你们心里清楚就行。”禹州说,“此法绝不可常常使用,否则他迟早会丢掉小命。”
  禹州化作人身,不等他们道谢,已离开了宫前广场。
  “我看看?”皮长戈与潮生过来,检查斛律光,他已醒了。
  项弦见他伤得不重,只是精神萎靡,与自己使用智慧剑后相似,便好言安抚了一番,让他休息。
  潮生说:“放心吧,我治疗了他,又是在句芒大人脚底下,不会有事的,离开昆仑后,就得很小心了。”
  他们又望向神树,萧琨问:“句芒大人的力量,能覆盖到多远?”
  皮长戈朝宫外走去,说:“句芒大人与天地脉相连,它继承了西王母的创生之力,催动神州万物的新生,大到龙的生长,小到一朵花开枝展叶,其中都有生之力在作用,潮生每次使出千山之木法术,实际上正是句芒大人神力受到召唤后的延伸。”
  “明白了。”项弦会意,他被潮生治疗过,与其说法术逆转伤势,不如说是继承了句芒神力的潮生,让他破损的伤口疯狂生长,自发愈合。
  “神树与‘魔’的抗争,”皮长戈解释道,“也即戾气与灵气的争斗,只要你们能压缩天魔宫的力量,白玉宫的生长之力就将变得更强大,它们体现在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里,是此消彼长的过程。”
  萧琨说:“我们也该走了,这一趟收获良多,得到许多消息与帮助,实在感激不尽。”
  “这也是我们该做的。”皮长戈答道。
  乌英纵来到他们身前,站在白玉宫外的平台上,俯瞰昆仑山下的尘世。斛律光已清醒过来,脚步依旧带着踉跄。
  “老爷,我用心灯的话,能不能净化句芒大人的枯叶?”斛律光忽问。
  所有人同时色变道:“你别胡思乱想!”
  “神树的落叶不是原因,而是结果,”皮长戈重申道,“只有搞死魔王,句芒大人才能恢复。去罢,老弟们,我相信你们能成功。”
  项弦环顾四周,问:“阿黄呢?”
  白玉宫另一处,阿黄站在花园内的雕塑上,禹州则在它的面前长身而立。
  “我实在不好说你是什么,”禹州道,“你确实有点像凤凰,可又掺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去过曜金宫么?”
  阿黄以鸟喙整理身上的羽毛,答道:“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禹州解释道:“凤凰明王、孔雀大明王与大鹏王在三百年前的圣地,在我还是条鲤鱼的时候,妖族可热闹了,现在啊……”
  “哦,”阿黄说,“鲤鱼,居然变成了龙,不容易。”
  禹州在一旁坐下,打量阿黄,疑惑道:“别油嘴滑舌的,关心你自己罢。我感觉你有点重明大人的气质,可你不是他。奇怪,按理说涅槃后不该如此才是,你被混了人的魂魄?不过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还有什么问题?”
  远处传来一声唿哨。
  “我得走了,”阿黄抖擞羽毛,说,“回头见罢,你没死的话。”
  禹州笑了起来,说:“啊!我明白了,那小子将自己的……唔,分了一点给你!去罢,找回你自己,努力当上凤凰,就像我跳龙门一般。”
  阿黄振翅飞来,回到项弦肩上。
  “我必须好好感谢禹州前辈。”萧琨实在很承禹州的情。
  在他走投无路时,是禹州帮了他,将他带到白玉宫来,才认识了潮生;第二次前来拜访,禹州又为他治好了金龙的魔化。
  “不打紧。”皮长戈笑了笑,说,“他说你像他从前的一名驮碑老下属,下回再来时,记得给他带点吃的。”
  萧琨实在汗颜,本想亲自去道别,却想到禹州使用法术后,兴许体力不济,不愿被他们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便没有坚持。
  潮生沉默片刻,而后快步过去,抱住了皮长戈,皮长戈一直以近乎打赤膊的模样示人,腰间只有条长裙,此刻将潮生亲昵地搂在胸膛前,不住在他侧脸上蹭。
  “照顾好自己啊!”潮生说,“没事别再下来了,我们能办到!”
  “好,知道了!”皮长戈说,“我不会死的!结束以后,带着老乌回来罢!”
  潮生笑了起来,要跑向乌英纵,却被皮长戈抓住,拖了回来,死死抱住。
  潮生被夹在皮长戈厚实的胸肌前,说:“要喘不过气了!”
  项弦简直不忍卒睹,萧琨已再次召唤出金龙,历经劫难后再恢复,金龙光芒焕发,在平台上悬空,众人纷纷上了龙背。
  “这是神州的天命,”皮长戈放开潮生,认真道,“也是你的宿命,潮生,回头见,你一定能办到。”
  潮生依依不舍地回头,只见青龙再次飞来,载着皮长戈升空,到得白玉宫最高处,目送他们离开,萧琨一行人纷纷转身,朝他们挥手,穿过结界与昆仑山巅终年不散的云海,再一次投向神州大地。
  ——卷二·鸿运当头·完——
  卷三:百年好合
  第51章 饥荒
  金龙飞离昆仑,越过西北席卷而下的暴风气团,沿川地边缘进入甘南地区,潮生道:“好美啊!”
  “若尔盖,”萧琨说,“九曲黄河第一湾。”
  蜿蜒曲折的黄河自此地发源,流淌向东方,在西夏境内形成河套,哺育了沿岸的千千万万住民,犹如这土地上的伟大图腾。
  萧琨望向天际,始终思考着一个念头——天魔宫究竟在何处?是在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与诸渊之中,抑或高居于云雾渺茫的天际?
  狂风吹来,金龙不住颤动,迎着风向俯冲。
  项弦在梦境里想起前世后,对萧琨有了更多的了解。
  尽管今生萧琨从未提及自己是不祥者这种话,但从梦里,项弦已得知他非常在意。这世上确实没有人在乎萧琨的感受,而项弦是唯一重视他、将他的生死与自己性命等同的人。
  想到这点,项弦便觉内疚,自己对他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该休息了,”项弦说,“咱们在汉中落脚罢。”
  “不碍事,”萧琨倒是如往常一般,只要不累到昏迷的地步,就还能干活,侧头答道,“尚可坚持,今天进中原,你们就有肉吃了!”
  “不急在这一两天!”项弦一再坚持,不愿萧琨太累。
  金龙归来后,兴许因长时间未曾驭龙飞行,萧琨只觉这次体力消耗快了不少。在项弦的强烈要求下,午后,他们在陇州降落。
  苍茫大地上,天地一片荒芜,天蓝得像被水洗过,西面落日呈现出血红色,虽是春耕时节,却无人劳作。潮生的习惯是来了新地方,就要四处逛逛,孰料大街小巷皆门户紧闭,几乎没有路人,连客栈也不开,到处都是一幅破败景象。
  路边的树光秃秃的,树干尽是白黄色,春季万物欣欣向荣之时,竟毫无嫩芽与绿叶,靠近一看时,树皮俱被剥得干干净净。
  “路旁扎营?”萧琨只想随地一躺睡觉。
  “有驿馆,”项弦答道,“去看看罢。”
  “这里怎么啦?”潮生茫然地问。
  “饥荒,”乌英纵说,“已是第三年了。”
  乌英纵年前替项弦跑腿北上一趟,得见自河北至原辽国境内大片田地荒芜,土地开裂,持续两年的旱情导致杂草丛生,百姓纷纷拖家带口,离开故乡。
  萧琨说:“缺少雨水,不能播种,希望今年开春有雨罢。”
  持续两年的旱情,实际上是辽国亡国的最后一点诱因,耶律家实在没有钱了,国境内收不上税,荒年又流民四起,仅靠北地的那点牧场,压根养不活全国人。
  大宋受到的影响也相当严重,前些年方腊起义已造成不小的冲击,但赵家的家底着实厚,其下又冗官繁吏,一人干活三人盯,搜刮不少民脂民膏来安置大量无业者,地方官府又巧立名目,疯狂刮地皮,最后才勉强维持住即将崩溃的局面。
  驿馆内只有一名老吏,说道:“老百姓都逃荒去了。你们是什么人?有官印么?”
  乌英纵道:“是开封府驱魔司使萧大人与副使项大人。”
  四品及以上官员投驿,非同小可,吏员忙为他们安排住宿,整个驿馆中只有此人,还得亲自抱柴火为他们烧水。
  “不劳烦,”项弦见他年纪实在太大,还饿得颤巍巍的,实在过意不去,说,“我们自己动手。”
  老吏忙躬身道谢,萧琨进驿馆内间,找了个屏风后角落,就地躺下睡觉。项弦见房间内久未打扫,也没力气帮他们搞清洁,安顿众人在外间住下了事。
  乌英纵出外不久便回来了,道:“老爷,陇州一地连年干旱,找不到什么吃的,市集无人,厨房里只有一点糜子,是他的口粮。”
  项弦道:“大伙儿先吃干粮罢,明天就回开封了。你去陪潮生,有事让斛律光做。”
  项弦见去过昆仑后,乌英纵与潮生恢复了先前的相处光景,但隐隐约约地,又与先前有细微区别,归根到底,既答应让他跟随潮生,就不能再像从前般使唤。
  “起居饮食,我先将斛律光教会,”乌英纵解释道,“否则也放不下心。”
  乌英纵唤斛律光过来,教他准备简单的晚饭,潮生则坐着发呆,牧青山问:“我陪你去走走?”
  “可以吗?”潮生问乌英纵。
  乌英纵犹豫,判断不出牧青山身手,毕竟对他而言,确保潮生安全是第一要务。他求助般望向项弦。项弦想了想,牧青山入队时间虽短,但以其手刃黑翼大鹏的实力,应当没有问题,便朝乌英纵点头。
  “去罢,”乌英纵说,“别离开驿馆太远。”
  “你就没有自由吗?”牧青山实在受不了这一环扣一环的请示链,他找潮生出门,潮生要请示乌英纵,乌英纵又要请示项弦。
  “不是你想的这般!”潮生忙分辩,学着项弦去搭牧青山的肩,牧青山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待潮生却很耐心,改而拉着他的手,与他离开驿馆。
  项弦就地坐下,守着熟睡的萧琨,让他盖着自己的外袍,看他的睡容时,心情相当复杂。
  萧琨入睡时,眉头微微地拧着,项弦忍不住伸出手指,放在他额上,为他舒展眉毛,又在他脸上揉了揉,让他放松些。
  梦境中被牧青山唤醒的诸多记忆,犹如走马灯般环绕着他,尤其萧琨挡在自己身前,一同被魔矛刺穿的那一刻,过往记忆与现世经历奇异地重合,令他无法忘怀。
  时间线刚来到高昌城外大战结束,萧琨就此被抓走,这是第一世中发生的事。
  第二世呢?我们又做了什么?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萧琨侧脸,萧琨呼吸均匀,毫无提防,睡得很香。
  乌英纵到屏风后摆开案几,准备食物。
  很快,潮生又回来了,说:“外头那些……”
  “嘘。”项弦忙示意别吵醒了萧琨,让他多休息会儿。
  乌英纵小声问:“需要药材?”
  潮生显得很沮丧,牧青山答道:“大多是饿的,治不了。”
  斛律光放下手头的事,说:“我出去看看,打点猎物。”
  项弦说:“大荒年间,连树皮草根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还能有什么兔子狐狸?别折腾了。”
  “开饭了?”萧琨还是被吵醒了,睡眼惺忪起身。
  驿馆外挤满衣不蔽体的饥民,都是跟着潮生回来的,潮生闯祸了般,看看同伴们,再看门外。
  萧琨问明经过,便道:“留够咱们自己吃的,余下干粮都散给他们罢,反正明天抵达开封,总归有吃的。”
  乌英纵与斛律光带着干粮出去,散给了饥民,顿时遭到哄抢,老吏忙大声呵斥,无奈人越来越多,项弦只得亲自去解决,说:“各位乡亲父老,再没有了,我们也带得不多。”
  灾民人多势众,竟隐隐有上手抢的架势,只忌惮项弦背着剑,乌英纵与斛律光又似会武,才没有挤进驿馆内。散完食物后人群仍不死心,为了一点吃的,直在驿馆外等到二更时分。
  “本地官员不管吗?”斛律光第一次看见中原的灾荒景象。
  “都被吃了罢。”项弦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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