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2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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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萧惊见,那少年脚脖处,被锁链缠缚的四周,不断有肉色的蛊虫从他青白紫色的腿肉里钻出,与少年所爬方向相反,慢慢爬回圆池内,向那拖曳在池中央的锁链上爬去。
  “还未炼成的药蛊离不了药穴,因而他爬上来之际,体内虫蛊便会清除干净。”花雨石回头看着云萧,“所谓的蛊池,不是我脚下这一方以无数药材筑就的药穴,而是被锁在药穴之中的人。你听懂了么?”
  青衣的人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抑声。
  “药穴壁内育有七种蛊虫,‘生、老、病、死’蛊皆从它们之中炼出,你看那嵌在药墙上的铁索共有七根,每多缠一道至人身上,便会多出一种虫蛊爬进池中人体内。其量都是难以计数,而每多一种蛊,池中人的痛苦便也会多一倍。”
  看着池中少年爬到脚边,感激流涕,花雨石偏了偏头柔媚道:“却只多痛苦,不会丧命。所以说不管你有多疼多痛苦,你都死不了,你只能感受,感受着千万只虫蛊在你身体里钻动、撕杀、吞噬其他的蛊虫,然后咬开你的皮肉,爬出来,或者又爬进去。”转身面向云萧,花雨石睇目幽冷,勾唇一笑。“现在,你是否想要把此前说过的话,一句句都吞回去呢?”
  青衣人十指慢慢握紧,“覆水难收,即便我想收回也无法,更何况,你多次出言辱我师父,即便再来一次,云萧依然会说。”
  “好~”花雨石高声以应,目色幽寒冽冽。
  “不如这样~”她伸手抚过云萧一侧红肿的脸颊,附耳与他,三分暧昧七分冷肆道:“我把你锁在药穴中,这便启程去往蜀郡为你师父取蛊,待回宗门,只要你还活着没有咬舌自尽……我便答应你从此再不辱她半分言她一句不是,如何?”
  云萧唇间紧抿,面色青白,静默数久,语声低而沉缓,微微点了头:“如此……多谢师伯……”
  花雨石止不住地掩唇轻笑起来。
  下瞬怫然甩袖,倏地冷道:“将他锁进药穴,手脚腰间皆缚上铁索,拔下药穴中所有蛊桥链,一根不少!”
  “……是。”
  云萧被一旁侍从一把推入药穴,落在了池中央。
  花雨石站在穴顶俯视着池中被拷上一根根铁索的青衣人,转目森冷幽寒:“我倒要看看,我那眼瞎腿残的好师妹教出来的弟子,究竟是有多硬气!”
  下一刻侍从锁罢七根桥链飞身退离,不出意外地看见青衣少年身形一晃,陡然“砰”的一声跪倒在药穴内,全身渐渐蜷起。
  连接药穴四壁与人的铁索上一只只暗色的虫蛊感受到铁索那端的温暖,争先恐后地往少年人体内钻入。
  那种尖锐的、刺裂的、接踵而来的犹如撕裂和钻心般的疼痛,覆满全身。
  青衣人强忍了一瞬,下一刻再难忍受……
  指尖不受控制地麻痹颤抖,强烈渗透到肌肤每一处的痛楚叫人无处可逃,周身上下无比清晰地感受着,直叫人头皮发麻,从颤抖到抽搐到痉挛,根本无力自控。
  “呃——啊——”
  “将铁索崩直,不准他蜷起。”花雨石微微仰首:“七根桥索同缚蛊虫钻得太多太深应有奇痒,他若伸手来挠,皮开肉绽是小,我养育多年的虫蛊被他一伸手不知要抓死多少。”
  洞内机关启动,池中之人手脚腰间的铁索瞬间崩直,硬将蜷缩地上的人拖拽起,手脚大开大合地站立在圆池正中,腰间前、后、侧各三条铁索,辅以双手双脚上的四条索链将其牢牢定住,架在了药穴中央。
  花雨石轻抚唇看着池中之人面色顷刻僵白,浑身颤簌不止双唇如雪,汗如雨下……冷冷勾唇一笑。
  第238章 承启天示
  下瞬疾步赶来的蓝衣少女冲入洞中,一眼看到,眼泪滚落如珠:“师弟!”蓝苏婉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在了花雨石面前,伏地哭道:“求二师伯放过我师弟……求二师伯放过我师弟……求二师伯放过他……”
  花雨石抬起蓝衣之人的脸,伸出一指抵在了蓝苏婉双唇之上,浅笑道:“这是他自愿以身喂蛊换我去益州为你们师父取蛊,是你情我愿之事,可不存在要我放过一说。”言罢悠然转身,拂袖大步向外行出。
  蓝苏婉见她不应,泪萦于睫,一咬牙十指一张手中天蚕丝一甩,扭头就要冲入底下药穴中强制将人带上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花雨石驻步一瞬,头也未回。
  “你若阻了他所应之事,我便不会去益州为你们师父取蛊,而且这是他自己所求之事,估计也不愿见你从中阻挠。”
  蓝苏婉怔怔地止步在药穴边沿,竟当真看到底下青衣人一边颤簌不止一边极慢地摇了摇头。
  “师弟……”蓝苏婉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圆池边沿,捂住嘴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
  山壁石窟之下,蓝衣的人骑在马上一遍遍回头去望上方石洞,眼眶红肿,双手颤然。
  纵白守在石壁下,见蓝衣少女下来却未见青衣人,似有惑色,来来回回地绕着蓝苏婉踱步。
  几步外骑在马上的花雨石回眸一笑,与蓝衣的人道:“走吧~我亲爱的二师侄~”
  蓝苏婉看她一眼,眸中怨恨之色不减,咬牙一甩马缰,向前行出:“……驾!”
  花雨石勾唇一笑,跟随蓝衣人身后踢马而行。
  纵白惑色更重,追出两步,复又停下,回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山壁上方。
  .
  夜半中天,蝉鸣声声。
  毒堡小楼中。
  白衣的人阖目躺在榻上,额际慢慢沁出冷汗。
  雪娃儿似感受到异样,“唰”的抬头睁着圆溜的大眼紧紧盯着身旁白衣人。
  “萧儿……”喃声隐颤,能闻爱怜心疼窒涩,于无意识间自榻上之人口中传出。
  “……萧儿。”端木阖却的双目倏地睁开,眼前一片混沌与黑暗。
  “师父!”叶绿叶应是听闻了声响,快速推门而进:“师父怎么了?!”
  端木若华撑臂而起,青丝雪发拂落榻沿,抬头向着叶绿叶的方向怔怔而望。
  满面苍白,额发沁湿。
  叶绿叶一眼见得女子眼中昏茫痛色,面色一震。“师父……?”
  “师父师父您怎么啦?!”阿紫随后窜来,身后虞韵致紧随。
  眼前仍是晕眩昏沉不止,端木若华敛眸半晌微微喘息,片刻后,低声道:“为师做恶梦了。”
  阿紫一愣,还未会意,叶绿叶面色一正,立时往地上跪下,语声恭肃道:“师父之意,可是要立时布阵承启天鉴以视!”
  白衣人抿唇而静,微微敛声罢,颔首道:“……嗯。”
  “哎哎?!”阿紫惊奇道:“师父要承启天示了吗?!”
  夏夜的风温和宁淡,柔旭而慰人。
  皓月当空,繁星灿熠。
  白衣的人沐浴罢,盘腿端坐在院中布置妥的阴阳八卦阵中。
  叶绿叶、阿紫一左一右站立在女子身后。
  端木若华运力行身,水迢迢之力所到之处,雪色长衣微微于阵中拂起,阵中太阳、太阴、少阳、少阴所在四象位,随之慢慢升腾起东南西北四个风旋。
  虞韵致立身远处,见之惊异怔愣。
  风旋乍起,院中拂动的风便似止了,空气静默凝滞,连蝉鸣声都好似轻了。
  唯余阵中风旋升腾不止,越来越高越来越细,升入夜空难以明视。
  端木若华端然静坐,青丝雪发飘摇拂起,长衣鼓荡翻飞,扬起又落。
  阿紫立身在八卦阵后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由睁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小嘴咧大,满面新奇。
  绿衣的人则一身绝肃。
  端木若华额际慢慢沁出冷汗,面色越加苍白,风旋升腾间双唇已如雪色。
  叶绿叶从后望见,不由拧眉而忧……凝目间霍然发现,白衣人腕间、云萧所施用以疏开阴络的银针已然不见。
  师父!
  叶绿叶心头一紧,咬牙拧声,当下忧极!
  转面看了一眼阿紫,白日里还几分晦暗的面色果然已好转许多……
  阿紫觉到叶绿叶的目光,却是不明所以,偏头回视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叶绿叶肃然转面回来,未置一言。
  毒堡院中,四方风旋忽是倾斜合拢,俱往阵心端木若华所坐之位旋去。
  “啊!”阿紫见得一惊,忙向一旁叶绿叶惊声问:“师父她不会有事吧?”
  叶绿叶眉间紧皱,眸中忧甚,却只是紧抿唇不答,只肃声道:“莫出声扰乱师父!”
  紫衣人儿只得呐呐点头。“哦……哦。”
  下一刻,四方风旋合而为一成一风涡,白衣的人置身其中衣发皆翻飞,身上极慢极慢地透出一阵宁白浅淡的清光。
  清光渐盛风涡渐强,待到衣发飞扬间难以看清阵中之人形貌时,隐约闻女子空灵而飘渺的语声低低吟出:“天有常道,地有常数……福善祸淫,降灾于夏……第九任清云鉴传人……恭请天示。”语声清冷漠然,无悲亦无喜,隐隐约约,萦绕入耳,回荡于心。
  阿紫正纳罕怔愣,便见阵中白衣人周身风涡立止,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一刹那间,温润宁和的清光中,白衣人的双眼竟化作琉璃透白之色,有如雪魄明珠,剔透玲珑。
  阿紫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一度以为自己眼花,小手一揣眼睛再要睁大眼去看,白衣人衣发皆已落定,双眸亦慢慢合上了。
  清光渐灭,双眸慢阖之际,亦复如常。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人世皆静、万物皆止。
  下一刻,风扬蝉响,院中之气一动。
  叶绿叶一眼见得阵中之人身子一晃,顷刻向前栽去。
  “师父!”
  叶绿叶几步冲上前去立时将白衣女子扶抱住。“师父!您没事吧?!师父!”
  阿紫亦急急窜来:“师父师父!”
  端木若华面白如雪、唇无半丝血色,身上额间俱是冷汗。
  无力地倚靠在叶绿叶身上,白衣人微微喘声罢,语声虚弱而低微。
  “凌王将反,奇谋将失。”
  叶绿叶闻之,立时一震,马上道:“师父,可要立即传信入宫?!”
  白衣的人一手捂在胸口上,下一刻摇头不及,竟猝然咳出一口血来。
  “师父!”“师父师父?!”
  昏迷之前端木若华强撑着言道:“不必了……已经……来不及了。”语声悯然无力。
  .
  阴云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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