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日,阮茵茵去往杳渺阁,想与段崇显谈谈寻找梅许心上人的事。
与预计的一样,想要拜见段崇显没有提前递帖子,当日几乎是见不到面的。
杳渺阁外徘徊着许多人,她等在门口,没一会儿却被门侍迎了进去。
雅致的室内,段崇显还是一身白袍,纤尘不染,“贵客临门,行个方便。”
不排除段崇显所谓的方便是看在贺斐之的面子上,阮茵茵不愿多想,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开门见山提出想要寻人,“段先生一向要价很高,我未必付得起,但还是想要试上一试,听听价钱。”
“七年前的故人,还真是个痴情种啊。”段崇显看完阮茵茵提供的纸条,两指一别,以指甲弹了一下纸面,“茵茵姑娘开了口,价钱好说。”
今儿倒是变成良心商贾了,阮茵茵莞尔,“那拜托段先生了,若有消息,请知会一声。”
段崇显目送阮茵茵离开,将纸条叠好放在信封中,吩咐仆人送去贺府,“转告大都督,就说段某送他份人情,寻人的事,由他来吧。”
心腹捂嘴一笑,刚还觉得主子反常,怎会做赔本的买卖,原来是将不好做的“生意”转送给他人了。
阮茵茵离开杳渺阁回到府邸,又瞧见前来提亲的人,这回是仁义伯府请来的媒婆,能说会道、口若悬河。
可无论是门阀士族还是书香门第,求娶的人都是自己,姐姐却无人问津,阮茵茵不想姐姐难做,冷着脸将人打发了。
榕榕嗑着瓜子,面上瞧不出情绪,“没必要这样吧,你能嫁个好人家,我和你二姐也心里踏实啊。”
“我还小。”阮茵茵坐在妆台前卸去朱钗,不想绕着这个话题没完没了,“半月后是我的生辰,姐姐打算送我什么?”
榕榕掐腰走到她身后,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人精,开始打老姐我的主意了!”
阮茵茵后仰,嗓子眼发出咯咯的笑,“我想要姐姐亲手做的冬衣。”
“行啊,明儿就带你去选布料。”
在女红上,榕榕很感兴趣,没事时还跟婉翠学了几样绣活,早想一展身手了。
“之前给你二姐缝的男装,略粗糙,也不知她穿过没有。”
“二姐宝贝着呢,都舍不得穿。”
“数你嘴甜。”榕榕不再搭理她,带着婉翠去探讨冬衣的款式。
屋里剩下阮茵茵一人,她对镜拍了拍面颊,开始查阅有关江南和辽东风土人情的游记书籍。
后罩房燃起烛火,微弱的光穿过黑夜映入后巷男子的眼。
贺斐之望着灯前的倩影,略一垂眼,瞧了一眼手中来自杳渺阁的信函。段崇显那只狐狸,算盘敲得真溜,偏偏自己还拒绝不了。
再有半月就是阮茵茵十六岁的生辰,上次的首饰没有送出去,贺斐之想换一样,即便被再次退回的可能性占了九成九。
可他非要送。
隔着疏帘,贺斐之问向车夫,“女子喜欢什么?”
车夫笑了,“胭脂水粉、首饰丝绸、绣包玉佩、字画盆景,哪样都好。卑职觉着,女子看重的是心意。”
贺斐之细品“心意”二字,忽然改了想去字画行的心思,临时改道去了一家做玉器的门店,选了一块尚好的金丝玉料,打算亲手雕刻一支玉簪送给阮茵茵。
雕刻是项精细活,从那夜起,但凡抽出点空闲,他就会于灯下细细打磨买来的玉料,一点一滴,极具耐心,连陪着少帝听太师的课业时,手上都没闲着。
少帝手握书卷,一面跟着太师朗读,一面偷瞄贺斐之手里的玉料,看雏形是件首饰。
小小少年充满好奇,冷欲的大都督在为何人费尽心思?
等太师和贺斐之离开后,他叫来季昶,问道:“厂公可知,贺大都督有无心上人?”
冷不丁的一句问话,出自少年之口,季昶失笑:“奴不知。”
少帝双手托腮,故作叹息,“那他就是在给自己雕刻咯。”
季昶扬眉,等独自走在内廷的游廊上时,他反复思量,要不要送给阮茵茵一份生辰礼......
有必要吗?
自己与她必然不是一路人。
回到西厂,有小黄门上前呈上一托盘的珠宝,“厂公,这些是太后赏赐的。”
太后为了拉拢季昶,隔三差五就会送上奇珍异宝,季昶早已麻木,可当他瞧见珠宝中的一枚金丝玉簪时,还是拿在了手里。
鸽血红的金丝玉极为罕见,又是出自名匠之手,季昶眸光渐渐柔和,将玉簪包裹在绒布中。
次日早朝后,几位重臣齐齐陪同少帝前往校场练习骑射。
待到冬至,礼部将举办隆重的骑射比试,少帝跃跃欲试,想趁此活动活动筋骨,深居简出实在憋坏了他。
校场有陪练的将领,无需贺斐之费心,他与重臣们站于看棚内,望了一眼撒欢的小皇帝,默默退到圈椅前,继续雕刻手里的发簪。
一同前来的冯首辅笑道:“稀奇,稀奇啊。”
手中的刻刀不停,贺斐之淡道:“阁老别笑话晚辈了。”
身为过来人,哪能不动男子刻玉簪的目的,冯首辅将凑过来的一众同僚撵走,笑着打个圆场,“铁树开花。”
不打圆场还好,一打圆场,满堂窃笑。
季昶站在最边上,斜睨一眼面不改色的贺斐之,心境些许复杂,有些人一旦开窍,可以肆无忌惮的表达心意,可有些人,即便心弦动了,也只能望岫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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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比太后安排的县主贺宴,十六岁的生辰礼,阮茵茵只想与两个姐姐一起庆祝。而这一年,她许下的愿景则是希望与两个姐姐一起目睹日照金山的盛观。
在与长姐失散后,她不知生辰几许,还是长姐后来告诉她的。
一大早,榕榕将紧赶慢赶做成的冬衣拿给阮茵茵,“甭管手艺如何,我尽力了,今儿你不想穿也得穿。”
阮茵茵被逗笑,抱着冬衣倒在被褥上,滔滔不绝地夸赞着。
“嘴甜的你!”被调侃的脸臊,榕榕爬上床,挠起阮茵茵咯吱窝。
婉翠端着铜盆偷笑,为她们姐妹感到欣慰。姑娘已经旁敲侧击问起她是否愿意随她离开皇城,她的回答是天涯海角此生相随。
跟着姑娘,她可以不去看主人家的脸色,肆意洒脱而活,正是她憧憬的小日子。
“婉翠,救我。”阮茵茵从榕榕的魔爪逃开,拉住婉翠的后裙摆躲在其后,闹得脸颊粉红。
前半晌在逗闹中度过,待到晌午,阮茵茵陆续收到贺礼,名义是为她庆生,实则是几个世家的主母想为嫡子牵红绳,寻个由头罢了。
后半晌,阮茵茵又收到一份生辰礼,原以为又是哪家主母的意思,没曾想是来自季昶。
阮茵茵在玉器行打过短工,即便对玉石不甚精通,也知鸽血色的金丝玉簪有多名贵。
无功不受禄,细细的发簪平瘫在掌心犹如千斤重。
榕榕不懂玉,但也觉出那簪子价值不菲,啧啧叹道:“季昶有心了,可惜是个宦官。”
阮茵茵不可置信地看向榕榕,“姐,我和他不是......”
“我明白。”榕榕使劲儿揉揉妹妹的脑袋,“别想了,收拾收拾,咱们去醉影楼一起等你二姐下值。”
阮茵茵将发簪包入绒布,放回宝相纹锦盒,打算寻个时机还给季昶。
戌时二刻,浓云稠密,杲杲秋阳褪尽,冽风将至。
夜里尤冷,醉影楼已烧起木炭,阮茵茵浅抿一口小吊梨汤,与榕榕说着家常闲话等待韩绮的到来。
大理寺今日繁忙,在戌时将过时,韩绮才匆匆赶来,披肩的斗篷携风带寒,脸也有些发白,“久等了,久等了。”
霜蓝色暗纹长袍下,女子略显纤细单薄,可周身的气韵蕴藉舒悦,将柔和雅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她褪去蓝黑斗篷,将双手浸泡在跑堂端来的温水中,随后递给阮茵茵一个锦盒。
“什么呀?”阮茵茵觑了韩绮一眼,翘着嘴角打开锦盒。
是一对钑花臂钏。
臂钏适合体态丰腴的女子,阮茵茵骨匀体瘦,并不适合,可韩绮是托工匠量体打造,戴上手臂上正合适。
“二姐费心了。”
韩绮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妹妹的脸,又来回搓揉几下,“跟二姐客气呢?”
阮茵茵闭上眼,乖顺地任她搓揉,雪白的肌肤透出粉色,看得韩绮都想咬上一口。
“我家三妹十六了。”
“嗯!”
“花一样的年纪。”韩绮坐回绣墩,又从衣袖里掏出个红木匣子,递给榕榕,“姐姐也有份儿。”
榕榕嗔一声,要么说是流连花丛的“浪子”,可真会讨女子欢心。匣子里装着一对金玉耳珰,亦是韩绮托人精心打造的。
阮茵茵没有耳洞,凑过去发出艳羡声,“我也想扎耳洞。”
榕榕捏扁她的耳垂,“回头我用绣针给你穿一对。”
正说着话儿,跑堂叩门呈上饭菜,三人有说有笑地用了一顿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