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梅许特意去谢了贺斐之,没几日便背上行囊,踏上了寻找青梅的路。
长路迢迢,心怀赤诚之人,成败尽在自己手中。
梅许出发那日,贺斐之站在城垛前,负手遥望,面上虽没什么反应,但心里是羡慕的,至少,梅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再续前缘。
派出去的影卫,一半已经铩羽而归。
其实也是为难他们,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比大海捞针还要难,茫茫人海,方寸是天涯,又能从哪里着手?
回到衙署,盛远呈上一张纸条,“是段先生亲自送来的,让卑职务必交到大都督手上。”
贺斐之打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思来想去,是该如实相告,你所要调查的农户老者正是家母,此时,已返回辽东,闲云野鹤,自在去了。
家母......
黯淡多日的眸,在看完纸条后,浅露光缕,贺斐之折了纸条,置于炭盆里燃烬。
原是这般。
思虑良久,他叫来盛远,吩咐之后,抬了抬指,“去办吧,找到人后,不可打扰,暗中保护。”
“诺。”
当晚,一路影卫离开皇城,按着从段崇显那里得来的地址,奔着辽东方向而去。
段崇显虽会派人保护董夫人,可贺斐之还是不放心。
年初十,阮茵茵和韩绮一同来到当地的镇上挑选门市。
地段好的店门很抢手,不易遇到,韩绮托了当地的商贾才寻到了几个看得过眼的铺子。
晌午用膳时,韩绮询问阮茵茵的意思,“三选一,听你的。”
阮茵茵拿出纸笔,逐一分析起三间店铺的利弊,“我是中意第二间铺子的,咱们是做胭脂水粉的生意,南北透通很重要。再者那店铺占地小,便宜些,咱们收拾起来也省力。”
“但我担心生意太好,没地儿摆放各式的锦盒。”
“姐,这里不是皇城,锦盒造价太高,一般人家的女子宁愿用简易的包装,而且,我可以找木匠做一些折叠的展示架,也能节省地方。”
还真是个小江湖啊,韩绮拱手,“成,不纠结了。”
刚巧跑堂端来水豆腐和高粱米饭,两人安静地吃起来。
阮茵茵舀起卤时,瞧见豆腐店外走来一位老人,头发花白,矍铄昂藏,身穿一件深褐棉衫,外加大红褙子。
“一屉水豆腐,两碗饭,快点啊。”
跑堂:“老人家,米饭可以先来一碗,不够再加,不额外收钱。”
“啊?”
老人耳背,示意他靠近些。
只抬了一眼,阮茵茵就收回视线,却在老人开口点菜时,复又抬头。
这位婆婆,似曾相识。即便记性一般,阮茵茵也记得这位喜欢喝汾酒的老人。
老人家怎么也来了辽东?还是儿子乔迁,跟过来了?
阮茵茵记得老人说过,家中有一子,尚未婚配,还问她有无合适的适龄女子。可她的儿子不是在京城做生意吗?
而且,老人没有辽东口音......也不能说没有,就是不太纯正。
与韩绮耳语几句,阮茵茵在用膳后,没有同她一道去第二家店铺,而是尾随老人走向镇子的巷陌。
长长的巷尾,老人打开一家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阮茵茵跟周围的住户打听后,方知老人在此住了三年,家中有几个扈从,姓董,没有名字,附近的人习惯称她董婆婆。
“董婆婆有个儿子,在京城做生意,我们都没有见过,也不知老太太是不是在扯谎,强撑门面。不过她前阵子去了一趟京城,还给我们带了伴手礼呢。而且她那几个扈从人高马大,看着挺像回事儿,应是儿子花重金聘请的。”
阮茵茵道了谢,没有去打扰老人,默默离开巷陌。
小宅的廊庑内,董夫人贴着宅门听了许久,等巷中没了动静,才直起腰。
段崇显的一名扈从上前,“夫人,您偷听什么呢?”
“有人跟踪我。”
“啊!”扈从立马变脸,眼露杀意。
董夫人白他一眼,抬起来拍他的脑门,“一个小姑娘,是我儿朋友的心头肉,不准伤她。”
扈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段先生朋友的心头肉,这是什么比喻啊。
“啧啧。”董夫人拿手点点他,一副嫌弃他没媳妇也没开窍的表情,“回屋睡你的午觉吧,傻大个儿。”
当晚,董夫人坐在木桌前,给段崇显写了一封信,都是些闲话家常,还让段崇显好好照顾自己。
信的末尾,快要署名时,董夫人执笔重新舔墨,又写下几行额外的话,与他们母子无关。
夜深人静,谁都有梳理不开的心事,董夫人如此,贺斐之亦如此。
打听阮茵茵下落的隐卫全部回城,齐齐跪在贺府书房内请罪。
贺斐之知道不该责怪他们,可心里拧不过这股劲儿,“滚。”
几人怯怯散去,不敢触碰主子的霉头。
贺斐之左手支颐,右手描绘着阮茵茵的轮廓,可那双杏眼和腮上浅浅的酒窝,怎么也勾勒不好。
他甚是烦躁地揉皱画纸,想要丢进纸篓又舍不得,摊开后细细地展平,压在了镇尺下。
阮茵茵失踪几日,镇尺下的画像就多几幅,他不知画完多少张,才能重遇想见的人。
随着影卫铩羽而归,最后的希望也已湮灭,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焦躁越来越浓,他不知,若是调换立场,阮茵茵会如何做,她那么开朗,应该不会如他般沉醉不醒吧。
赵管家端来宵夜时,瞄了一眼镇尺下的画像,“主子,茵茵姑娘已经不在了,别再折磨自己了。”
不在了?
贺斐之长指一颤,眸光转冷,即便知道赵管家是为了他好,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赵管家还在语重心长地劝着:“茵茵姑娘爱笑,也一定不希望主子颓丧。”
“出去。”
“主子......”
“出去。”
没人可以叫他放弃寻找,没人可以!
第46章
◎发现行踪(四更)◎
午夜梦回, 贺斐之睁开眼,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他推开窗, 望着熠熠繁星,目光却空洞。
整整一个月,杳无音信,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无用。
他甚至不知, 自己是失去了那束光, 还是不配得到。
次日下值后, 季昶主动来到贺府,再次提及为韩绮和阮茵茵起坟的事。
“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 可有结果?”不再有虚与委蛇的寒暄, 季昶单刀直入。
贺斐之躺在书房的竹椅上, 窄腰上搭着一条薄毯, 似没有听见季昶的话, 又似不想搭理。
季昶失了耐性,冷声道:“回避不能解决问题,起坟和找人也不冲突,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向来阴柔冷鸷的男子动了怒, 在自己势力范围外的府邸揪住了家主的衣襟,将家主提了起来,握拳的手冒起青筋,隐忍又愤怒。
贺斐之任他攥着衣襟,微耷着头睨他,抬手制止了影卫和仆人的靠近, 仿若与外界隔离, 面前只有季昶一人, “那你还来与我商量什么?”
季昶压着唇角,下唇凹出些许阴影,“我担心你从中作梗!”
“呵。”贺斐之偏头笑了,笑声震动胸膛,通过衣衫传递到季昶的掌心,“没错,还是那句话,韩绮我不管,茵茵你插手不了。”
“起坟是太后的意思,你也要抗懿旨?”
贺斐之墨瞳淬冰,“谁的意思,都不行。”
简直是冥顽不灵,季昶忍无可忍,拔高了音量:“宁茵死了,她被炸死在山寨里,该让她入土为安才对!!”
如今,这个名字成了一把钝刀,能戳痛心口,贺斐之猛地扼住季昶的脖子,曲起手肘用力向前,将季昶狠狠推在门口的花几上。
撞倒了上面的菖蒲。
瓷盆应声而裂。
贺斐之摁着季昶的头,摁扁了他的侧脸,“别提她的名字,别提!”
“贺斐之,你疯了!宁茵死了,和韩绮一同被炸死了!怎么不能提?你是她什么人?!”
接连说出这种话,季昶同样心如刀割,可他看不得贺斐之“绑缚”着阮茵茵,把她当作所有物。
剑眉抑制不住地抽动,目光前所未有的凛冰,贺斐之右手成拳,重重砸了下去。
“砰!”
季昶满嘴是血。
赵管家等人再也看不下去,跪在地上央求贺斐之冷静。他们的主子向来冷静自持,不该如此暴躁,没有分寸。
茵茵姑娘若是在,也不希望看见这样莽撞的贺斐之吧。
两个高大的男儿在书房内扭打一起,盆栽倒了,墨汁洒了,瓷器碎了,屋内一片狼藉。
影卫们互视几眼,由一人找来了盛远。
盛远到时,贺斐之和季昶分坐在书房内外,皆是一身狼狈。
“大都督。”盛远泪潸潸地跪在贺斐之身侧,颤抖着手去握他的小臂,“大都督,茵茵姑娘逝去了,你也该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