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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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似一个梦,一个沉睡许久的梦破碎,而自己从梦中缓缓醒来。连城从这个梦中醒来,虽然她对这个世界的意识还不清晰,虽然她没有眼前这个人的记忆,包括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是,那一刻,她的意识告诉自己,毓秀是主人,是自己的主人。
  嘴,幽幽张开,连城看着毓秀,目光空洞而麻木:“是的,主人。连城不会离开您、背叛您的。”
  三
  酒楼雅间陈列了许多盏酒杯,百乐将那些酒盏皆倒满了酒,她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要离开面前这个人了,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只想做一个配得上郭孝的善良女子。这是最后一次,她约江逸尘喝酒,亦是最后一次相见。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做各的,彼此再无关联。”一杯酒饮下,百乐平静地开了口。
  江逸尘只觉得她在说笑,端起一盏酒,笑了笑:“哦?怎么回事?”
  百乐幽幽地笑,摇了摇头,坦然说:“我这一辈子到现在,一直跟着你,用十万分的真心,想换取你对我一点点的好。”
  江逸尘执杯静静不动,自酒杯里打探着她的神色,只待她继续说下去。
  又是一杯酒入腹,百乐点点头,似全然看开,仰头对着江逸尘一笑:“到头来,我发现什么都不对,我要的你给不了,我也得不到。所以,我左思右想,还是各奔前程,互不相干要好。我只是想过过安稳日子了。”
  “好。便随你。”江逸尘听罢,只是端了酒盏,平静地喝下,大有随她而为的意思。
  百乐顿住,苦笑道:“你,竟然连一丝犹豫也没有?这就是答应了?”
  江逸尘两眉舒展,淡淡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安慰道:“你是个好女孩,是我一直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惜我做不到。我心里,只有连城。”一个人只能有一颗心,只能对一个人好,他心里那个人是谁,她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不能,也不想阻止别人追求自己的幸福。
  百乐静静地举起最后一杯酒,看着他:“很好,爽快。”
  只在那一瞬间,她不再羡慕连城能拥有江逸尘完完整整的爱,也不为自己感到悲哀。她似乎全部都放开了,放开江逸尘,放开自己。
  看着她起身的背影,江逸尘不无好奇地问了声:“你找的人是谁?”
  百乐笑着顿住了步子,但也不看他,只道:“你都不管我了,我要找谁,又与你何干?”
  “是不关我的事,但我要告诉你,嫁人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对一个女人很重要,算是我对你的忠告。”
  百乐旋了半身,只一笑,声音微冷:“谢谢。但在这个世间,只要是个人,他都会比你对我要好。”
  转身推开雅间的门,却见迎面站着的是郭孝。四目相对间,百乐不可抑制地颤抖,刹那间,她连他的名字都唤不出来。
  郭孝看着她,似极为震动,喃喃开口:“百乐,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有很多话,他不敢说,更不敢去想。百乐和江逸尘,他二人是一伙的,勾结在一起,靠近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谋害富察家。
  “郭孝。”百乐怔怔地开口,紧紧锁住了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孝吐了一口冷气,缓缓撑起笑,似装成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温柔地开口:“我见你这几日郁郁寡欢,见你一个人落寞地离开军营,我不放心你。天色这么晚,我怕你出事,我……”
  话,突然哽住。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为何此时她的眼中有那么深的愧疚?
  郭孝猛地闭上了眼,微微吐气:“百乐,告诉我,你并不认识这个人。让我带你回去吧。”
  百乐望着郭孝,叹了口气:“郭孝,其实我一直想要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说清楚的。”
  一言落下,郭孝便觉得周身全然冻住,而后的每一个字都直穿肺腑。
  “今天既是如此,也是个挑明的机会。我与江逸尘确有勾结,是我故意入军营,接近你。还有富察恒泰叛国一事,也是我设下的圈套,是我让那个叛军在刑场上喊连城的名字,是我处处挑拨你和他的关系,才到了这步田地。”百乐一口气说着,只觉得心口越来越堵,越来越怕,怕这些话,会让他离开自己。如果从一开始,她故意接近他,是为了利用他,那后来他们的一点一滴,她对他的担心,他们在百花谷的开心释然……便是如今,害怕真相揭穿,害怕他陷入内疚痛苦不堪,她的心,亦是这样紧紧揪痛。她想,她终究还是爱上他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这一场戏,做得太真,她竟将自己也陷了进去。
  “你!”一拳猛握,他轻轻一笑,凝着她,眸水成冰,“利用我?”
  “是。”红唇微启,百乐轻声回答。
  他望着她这张全然陌生看不清的容颜,曾经的誓言一句也想不起来。胸口很痛,钝钝的痛。未料到她连一句欺骗自己的话都不肯说,骗他说不是,骗他说是有苦衷,只要她说,他便信,不管那是谎言还是真心,他绝对一字一句都相信!
  他怔怔地移开步子,欲转身而去。
  残晖落在他的长衫上,金色刺目,百乐一把抓住他的腕子,企图做最后的挽留,纵然这挽留已毫无意义。
  “听我把话说完!我今天来见江逸尘,也是想和他分道扬镳,从此我就是自由身,忘掉一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百乐咬着唇,怕得发抖,“我……我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是真的,好想好好和他在一起,过那些开心的日子。像在军营里的朝夕相处,像在山崖明月下的倾心相许,像在百花谷暮晚霞光中一生一世的许诺。如今,她想告别从前的一切,只希望他能给自己这最后的机会。
  郭孝怔愣在一处,双脚发僵,呆滞地将手腕抽出。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似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似乎陷入一片黑暗中挣扎着。他摇了摇头,冷冷地笑了笑,痛得周身都冻住了,连连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
  “百乐啊百乐,百乐。”陡然笑了一声,苦苦闭眼,郭孝缓缓道,“你害得我好苦!你利用我陷害将军,要他的命,现在又来跟我说,想要和我在一起?!不要说了,是我蠢,是我遇人不淑,我的错误我自己承担。”
  百乐一急,连连落泪,除了落泪,便再难开口说一个字。
  “你放心。”郭孝转了身,最后看她一眼,“这一切,我不会要你承担。我会自己说明一切,拼死救将军出来。”
  “已经太晚了,郭孝,以你的身份,哪里能随便见到皇上?”这一声由雅间内传来,江逸尘插了声而来,“宫门深深,只怕你还没进去,恒泰就已经一命呜呼了。何况这件事是你自己诬陷所为,若是向皇上说明,等于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你又何必白费力气去送死呢?”
  郭孝没有看他,只目光扫过哭得颤抖的百乐,淡然一笑:“放心。我自会有法子的。”
  是夜,郭孝从桂芳斋买来了各式糕点,他将它们齐齐推到郭嬷嬷面前,陪着郭嬷嬷一样样地品尝,祖孙二人像从前一样亲昵地交谈。待到夜深了,郭孝还亲自打来热水,为郭嬷嬷洗脚。他将郭嬷嬷那双瘦骨嶙峋的脚踝捧在怀中,不由得心酸,忍着不落泪。
  “孝儿乖!我可算是享到了你的福了……我啊,还记得小时候带你的时候,你曾这样说过:等我长大了,赚了钱,要好好孝敬奶奶——这话,奶奶还记得呢!”郭嬷嬷看着郭孝,微微一叹。
  “奶奶,我错了!是我害了恒大爷,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想好了,我要尽力去弥补!”这一声,淡淡的,郭孝努力言得平静。
  郭嬷嬷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赞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奶奶以你为荣。”
  郭孝的眼睛微微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奶奶你放心,郭孝说到做到!我要亲自去见皇上!”
  郭嬷嬷抚着他的头,极欣慰地点点头:“好,好!咱们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恒大爷你是一定要救出来的,否则咱们有什么面目去见老爷和福晋?”
  待夜更深,郭孝服侍着郭嬷嬷睡下,为她放下那湖蓝色的帷帐。等到郭嬷嬷平静的呼吸传出来,郭孝默默跪地,给睡梦中的郭嬷嬷悄然磕了三个头。
  推门而出,郭孝已穿戴齐整。夜风袭来,吹散了目中的泪。他定定看了眼月色,径直上马朝着宫门飞奔而去。
  至此时,宫门已是上锁,不准出入。郭孝便跪于宫门外,将身前五尺素白长卷铺展在面前,以匕首割腕,羊毫沾着淋漓的鲜血在白卷落字上书。一旦笔上的血墨干掉,他便用匕首再割向左腕取血,直至双臂伤口纵横,鲜血如注,郭孝的意识也在风中一丝丝弱下去。
  待落下最后一个字,血已蔓延满地,沾染了白卷四角,郭孝气力全无地缓缓倒在地上,睁大双眼,看着左臂的伤口将最后一滴血流尽,只希望这些流出的鲜血,可以将自己身上的罪孽一并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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