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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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你...你的剧本,可不是这么写的。”他疯疯癫癫地大骂了几句,停顿了几秒,喃喃说出这句话。
  “剧本?”这个词引得沈雁云终于看向他,“我的剧本,是怎样的?”
  “你的剧本怎样?”他笑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放心,在这里,所有人都得跟着剧本走。”
  朦胧之中,敲锣打鼓的声音渐近,红笺察觉到异象,不过一个回神的瞬间,周围顿时换了一副场景:
  红色的绸缎挂满了研匠坊,一座红轿子旁站着八个大汉,而沈雁云一袭喜袍,那模样竟是他原本的样子。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红笺默默地看着,她无法阻止,在幻境的桎梏下,她连提醒沈雁云都十分困难,又何况是现在?
  红色的轿子被抬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朝着一处府邸走去,沈雁云骑着白色骏马,这时候的他不像个没人情冷冰冰的臭道士,反而真的像身处于凡尘间、浸于烟火味儿中的一位普通新郎官。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刻也未曾回头过。红笺也跟着去了,她也想知道这幻境费尽心思、不惜露出破绽也要进行下去的节骨点,到底有什么意义。
  此时程家门口,窈窕的新娘被搀扶出门,红色的衣袖间只露出纤白玉手,而手腕上则挂着一浅绿色翡翠手镯。
  这位便是程家的千金,程萤程小姐。
  沈雁云依旧背对着红笺,他不说话,只是轻轻抬手,让那位新娘将手搭在他的手上,随后将她接上了花轿。
  一路上锣鼓喧天,身后的侍从撒着糖果,周围的小孩儿嬉笑着抢着从地上捡了糖果吃。
  终于到了研匠坊。
  是的,沈雁云在昌州城没有家,研匠坊勉强算得上他的第二个“家”,因此新娘也就被接到了研匠坊内。
  研匠坊的掌柜文才这辈子也没想过,这里还能挂上红绸缎子。
  屋外,只见沈雁云下了马,他微微伸手,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红笺这才终于能看见他的脸,他抿着唇,表情淡然,那双眸子低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笺有些微怔,她在想,在这一刻,沈雁云清醒了吗?
  她手指微动,轻轻挪开了眼不再去看,却发觉周围突然被笼上了一层红色,而前方帘子外透着光亮。
  她一时有些愣住,手快一把将帘子掀开,看见了递在眼前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十分眼熟的手。
  这手的主人,是沈雁云。
  红笺是鬼。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人。她的心跳突然在这瞬间,猛地加剧,扑通扑通,在耳边骤然响起。
  她抬眸看去,发现沈雁云不知什么时候也在看她,专注地、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来。”他看出她的茫然和疑惑,开口轻声说道。
  “......”红笺又低头看那只手,纵使脑海中思绪万分,却怎么也理不清。理不清...那干脆,就不理了吧。
  她伸手,握住了沈雁云的手。
  身旁是沈雁云,从交握的双手,她感知到了对方温热的体温,他带着她跨过了研匠坊门口的门槛,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良缘天赐,琴瑟和鸣。”
  她戴着红盖头,看不清周围,只听见有个人突然高声喊道,这似乎是证婚词。
  “新郎沈雁云,新娘红笺。”
  “......”红笺握住沈雁云的那只手,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却又被沈雁云拉紧。他的手紧紧握住她、包裹着她,不让她逃离。
  为什么...是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红笺竟不知,留下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尔等今朝结为夫妇,当遵伦理,守纲常,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证婚词说完,周围响起祝福声,这似乎是一段良缘,大家都为此感到高兴。
  红笺这时却感到有些僵硬、有些无所适从。
  而这时,身旁的沈雁云开口了:“红笺,你今天有些紧张。”
  “...是,我很紧张。”红笺回道,“沈雁云,那你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和你,拜堂?”
  第34章
  它初诞生时,便是主人走向死亡之际。
  纸笔泣血,男人就着昏黄的油灯,近乎痴迷地用笔沾着血在纸上一笔又一笔写着。
  书妖诞生于主人的执念与愿望,本应怀揣着主人的殷切希望。
  可男人终于写完了书时,却又一把拍在地上。
  它愣了愣,默默地看着他。
  杨凝光。
  这个将它创造出来的人。
  ——
  “你会留在这里等我,让我有些意外。”沈雁云轻轻勾了勾唇,他说道。
  “你...想起自己是谁了?”听他这么说,红笺有些惊讶,问道。
  “嗯。”沈雁云点了点头,“进来后,我以为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这里对我的影响很深。现在我能从幻境中醒过来,或许是它急了。”
  “它?书妖吗?”
  “对。”沈雁云道,“它就在这里。”
  话音刚落,红笺发觉本是热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刚刚还挤满了人的研匠坊内,此时冷清至极,只剩下了一个人。
  “我的幻境,困得住人,更困得住仙。有欲望,更会沉溺于欲。无欲无求,便会失了方向。”杨先生拍了拍自己的扇子,看了眼红笺,笑道,“我给你机会让你走,你却不走。小鬼,在你的记忆里,你不是一直很想逃吗?”
  “...因为我有情有义,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鬼。”红笺道。
  “我知道了,你也想找个答案。”杨先生却说。
  “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昌州城讲书?”沈雁云问。
  “......”杨先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找个答案。器物蕴灵气而生灵,每只器灵的诞生都源于希望。”
  “但创造我的人,却又恨着我。”
  “我终究不是人,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我创造这个世界,制造了无数个‘他’,我问‘他们’,对他而言,笔下的故事算什么,而‘他们’告诉我,只是赚钱的手段。”
  “但你不一样,你没和程萤成亲。”杨先生看向沈雁云,说道,“他与程萤成婚后并不像外界认为的那样走运。程萤希望他永远是个没用的秀才,他却想往上爬。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他只有一盏油灯,和我。”
  “你想问你存在的意义,是吗。”沈雁云耐心听完了它的所有话,最后说的。
  “存在的意义...”它重复念了一遍,笑道,“对,意义。你说,我是他往上爬的阻碍吗?”
  “如果问我,那你找错人了。但是,我在扮演这个人时,写书时,是快乐的。”沈雁云道。
  “生活中的痛苦,在创作时往往会被其减轻。对他而言,书中的世界接纳了他,他不用再在意外界的痛苦。”
  纠缠它数十年的问题,似乎终于拨开云雾窥见了真相。
  或许,它早该知道。
  这些年来,它捧着他所写的故事,在茶馆里讲了一次又一次。尚未成灵时,它便在他的手中演绎了浮云众生,如今它希望在他笔下的故事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你们走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杨先生释然一笑,随后顿了顿,又道,“...走之前,我把这个给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它的手上出现了一本泛黄的书,透过纸张还能看得出密密麻麻的笔墨。
  “把它交给许文柳。他还在昌州城,我在旺来茶馆内讲书时,他一次不落下,但很多事情,跟一个凡人是道不清的。”
  它把这本书递给了沈雁云。
  沈雁云接过书时,整个幻境便立刻烟消云散,再一睁眼,他们还在旺来茶馆,然而台上已没了书妖的身影。
  “等等,你就这么放它走了?”红笺看了半天,还以为沈雁云会捉它呢。
  “不放也不行,捉不住。”沈雁云道,“在它得到答案时,它就已经不是妖了。它本身是灵,有了妖形是因为对自己的存在出现了不确定。如今明了了一切,它便彻底脱离了妖身。”
  沈雁云和红笺走出旺来茶馆,茶馆外便立刻走来两名道士。
  “沈道长,看样子,你是成功了。”其中一名道士说道,“不知那书妖?”
  “它走了。”沈雁云摇了摇头。
  “这...沈道长,你怎么把它放跑了!”
  这俩道士顿时觉得气恼,“如果放任它离开,又害人怎么办?”
  “它不会害人。”天下万物有灵,灵是在人、鬼、妖外,最易成仙的一类。
  既已得到答案,它也不再会留于凡尘之间。
  沈雁云与这俩道士道别后,便和红笺一起去了研匠坊。
  同幻境中意气风发的研匠坊不同,这里倒是显得冷清了不少。
  坊内则坐了一个人。
  幻境中充满野心的一个青年,如今手执墨笔,轻轻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凑近一看,原来是在写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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